忆七桥九曲，寻清溪源头

太阳公公

诉衷情.感清溪

太阳公公/2019.4.22

寻访清溪钟山麓，源头水干涸。

筑城盖房修路，命绝清溪河。

古清溪，深八尺，五丈阔。

七桥九曲，延绵十里，已是传说

4月20日9时，南京城市记忆道友们汇聚在后宰门桥，沿香林寺沟（原清溪河一段）往紫金山麓进发，寻访清溪河源头。

说起南京城里的河流，很多都是知其名，不知其所在，尤其是对哪些有河名而无河，名不符实的河，还有一河多名，给人扑朔迷离之感，使之难明真相。

今日寻访的就是一条名不符实的河，现名香林寺沟，史上却是著名的清溪河。

如图所示：图中有一条香林寺沟，还有一条来自燕雀湖的暗河。香林寺沟是一段780米的水沟，一头与明宫城河相连，另一头在地下。 为了明白清溪河的历史和现状，还得从东吴孙权说起。

　　

清溪河由来：东吴孙权迁都建业(今南京)，因都城南、西、北三面环水，惟东面无水，遂于赤乌四年（241）冬十一月，乃凿渠以为要隘，名东渠。遇有战事，则置栅为固。

名字由来：以四象、五行论，因青龙在东，东为青色，故东渠又称为青溪。又因河道逶迤多曲，曲折达十余里，亦名九曲青溪。解放后，误将“青”字写成“清”，始称清溪河。

青溪本与紫金山麓玄武湖（后湖）及琵琶湖（中湖）、前湖（燕雀湖，明朝以前明故宫为燕雀湖）相通，承受山的西、南两坡之水。东吴时“凿青溪”，南流入城后入秦淮河，北接潮沟（大多数学者认为再北极阁与九华山之间的珍珠河）。

东吴至南唐前的古青溪阔五丈、深八尺，波流浩渺，连绵十里，岸柳依依，风景秀丽。有七桥（东门桥、尹桥、鸡鸣桥、募土桥、把首桥、青溪中桥、青溪大桥）九曲之说，是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现如今七桥地名已无从查起。

南唐时，杨吴筑城水流被切断，青溪始分为二，半在城外，半在城内，城外之水只能通到竺桥，尽入城濠，流到夫子庙东边的淮清桥边，与秦淮河汇合于桃叶渡。“淮清桥”就是从“秦淮河”与“清溪河”中各取一字而得名的。

淮清桥一带曾是六朝大族的聚居地，两岸布满河房水榭，是城内有名的九曲坊所在地。南唐后，城内河道则大多湮塞，青溪八曲便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了一段单调的河流，惹后人发出“八流都塞尽，一曲见南朝”的感慨。

《咏青溪》

清代：王友亮

东风香送木兰桡，直接秦淮旧板桥。

几许繁华流不尽，青溪一曲见南朝。

这仅剩的一曲便是：从古桃叶渡旁的淮清桥经四象桥至内桥这一段至今尚存，即王友亮所咏的那“一曲”了。

秦淮杂诗

清代：王士祯

青溪水木最清华，王谢乌衣六代夸。

不奈更寻江总宅，寒烟已失段侯家。

秦淮杂诗

清代：王士祯

傅寿清歌沙嫩箫，红牙紫玉夜相邀。

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见青溪长板桥。

清代诗人王士祯在《秦淮杂诗》中，写下了对南京板桥、青溪等六朝时代遗迹难以寻觅的苦恼。

也就是说，自南唐筑城以后，城内的清溪河道大多湮塞，经过历朝历代的变迁，清溪河道已无踪可寻，近代所有学者及地理爱好者对清溪河道的考究，都是假定之说并无定论。

到了明朝时，朱元璋填埋燕雀湖建宫城，又断青溪之上游，自钟山南流直接引入明故宫城，上游原有的清溪河段多改作皇城御河。

现在的清溪河，是从南京军区大院经佛心桥，南流到北安门桥，沿后宰门街南侧向东，再南折沿清溪路西侧，至中山东路一段。

今天城记道友们所考察的清溪河就是仅存的由后宰门桥经佛心桥至南京军区大院段，再由南京军区大院行至紫金山麓，寻清溪河道的源头。

关于清溪河的源头，曹雪芹在《红楼梦》第十八回中这样写道:“转过花幛，则见青溪前阻，众人诧异:‘这股水又是从何而来？’贾珍遥指道:‘原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从东北山坳里引到那村庄里，又开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起，从那墙下出去’。”

熟悉南京山水形胜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红楼梦》中这里写到的“青溪”的原型，就是现在流过南京明故宫遗址东侧和北侧的清溪，源头分别是琵琶湖穿墙的洞口和燕雀湖穿墙的闸口。

香林寺沟北起佛心桥37号，南至珠江路，下接玉带河、内秦淮河北段，全长约780米。

原以为来自紫金山麓源头的香林寺沟溪水清澈，杨柳依依，鸟语花香，但已进入香林寺沟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约3-4米宽的水沟哗哗流淌着的全是黑水，不太好闻的气味直往你鼻孔里钻，河沟两侧多数为个人搭建的低矮瓦房，杂物垃圾随意放置在路旁，一些高大的树木钻出房顶挺有历史感，不过我们看到香林寺沟拆迁改造已经开始了！

同行道友老王给我介绍说：河两岸的建筑有的是单位的，有的是私人房产，还有部分是直属公房，以及各类大小经营户。　　

河西侧的建筑几乎都是70年代末所建，是为了解决当年回城知青住房问题。这些临时搭建他们一住就是几十年、几代人，至今仍属于无产权证、房产证的违章建筑。加上部队把部分沿河围墙改成营房，造成现在河道狭窄和脏乱的现象。

　　

香林寺沟很快就走到尽头了，尽头的侧面有一根来自南京军区大院的粗大水管，哗哗流着污水，正面看到的是来自地下暗河。

这暗河来自什么地方呢？好奇心终于让我查到了来自西祠胡同网名“老顽童”的琵琶湖泄洪香林寺沟的文章和图示，我猜想这“老顽童”就是南京城市记忆群的“老顽童”吧！

这条暗沟的出口在南京市宇花小学院内，暗沟的另一头则是紫金山麓下的琵琶湖。夏天，当琵琶湖水高于洞口时，湖水则由这条暗沟泄于香林寺沟。

东吴大帝开凿的清溪河已变为备用的泄洪暗沟了！这身份的变迁真的令人惋惜不已！

虽然香林寺沟给我留下了不太美好的印象和对东吴大帝凿东渠建城濠的失落感以外，但在此处看到了南京著名三大寺之一的香林寺。

香林寺始建于萧梁天监（502-519年），香林寺始建于南京湖熟镇杜桂村（今南京市江宁区湖熟街道），当时名为杜桂院。香林寺与鸡鸣寺、古林寺并称南京三大寺，清朝时是江宁织造府曹家的家庙，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到的铁槛寺就是以香林寺为原型。

顺便说一下古林寺，历史上的古林寺在现江苏省委机关大院内，古林公园是当年古林寺的田产。1958年施行寺庙合并，古林寺被拆毁变为机关，现寺已不存。

香林寺院落里，三棵银杏参天而立，一座看不出年代的古刹被包围在办公楼和居民楼中间。“这是著名的香林寺，《红楼梦》里的铁槛寺。

红学专家考证，铁槛寺的原型，正是靠近富贵山隧道的香林寺。据史料记载，曹家是香林寺最大的施主，这里也曾是曹雪芹的家庙。

1699年，康熙第三次南巡时，来到南京老城东北角的兴善寺，见这里树影婆娑，精致清幽，御笔题额“香林寺”。浩荡的皇家卫队离开后，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立即请专人设计、扩建香林寺。

当年生活窘迫的曹雪芹，曾应两江总督尹继善邀请回到南京任文书，期间他遍访曹家故居和故人，就曾到过香林寺。

1930年代初，戴笠在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挑选20名学员，在香林寺办一个特训班。这是军统最早的特务训练班，参加暗杀汪精卫的行动组长——老牌军统特务陈恭澍就是香林寺特训班毕业的。

1937年12月，日寇侵占南京，溃败的国军官兵剃光了头躲进寺庙，想假扮和尚躲过劫难。谁知还是被日本兵发现了。残暴的日寇开始惨绝人寰的屠庙行动，不仅将他们全部杀害，还把庙里所有的出家人，也一同杀死，断了香林寺的香火。香林寺僧人收留溃败的士兵的行动堪称义举

如今，知道香林寺所在的南京市民已屈指可数，香林寺大殿，一度还曾被改作医院，数年前，玄武区为保护历史文脉，将医院搬离香林寺，并对大殿进行了翻修。然而，这座空置的古刹，依然被岁月遗忘在小巷的尽头。

穿过太平门，拐过龙脖子口，道友们来到紫金山麓琵琶湖旁的一座单孔小石桥上，站在石桥上向上望去，一条湿湿的河沟从低矮的灌木丛下延伸出来，如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干涸的桥下则立着一块没有经过任何加工打磨过长石条，上面刻着清溪二字，桥的下方则是波光粼粼，水平如镜的琵琶湖，这就是清溪河的源头啊！

琵琶湖的对岸是明城墙，流入香林寺沟的水源头就是这个被铁丝网保护起来的暗洞。

从墙洞的位置看，琵琶湖的水要超过洞口高度才能由暗河流入香林寺沟，现在琵琶湖水离洞口高度相差甚远，那么在香林寺暗河出口的哗哗流水又是哪里来的呢？真的令人费解！

这是清溪河的另一个水源头，燕雀湖旁的半山园水闸，燕雀湖的水就是通过这个水闸流入另一条清溪河道的，不过这应该是在明朝修筑城墙以前的事了。

其实，青溪在南京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河流。很少有一条河，像青溪这样，几度兴衰，几被堰塞，却又与文人文事密切相关，即使今天来看，仍令人扼腕兴叹。

传说东汉末年名士蔡邕“亡命江海，逃难到吴地十二年间，曾在青溪侧畔，今后宰门、富贵山一带游历，偶然间在山中听到吴人用桐木烧火做饭时，木头燃烧爆裂的声音，就知道是良木。

他要求用这块桐木制琴，琴制成之后，果然发出美妙之音，而琴尾犹有一块烧焦的痕迹，所以被人们称为“焦尾琴”，并制琴曲“蔡氏五弄”，即《游春》、《绿水》、《幽居》、《坐愁》、《秋思》。

《琴曲歌辞•蔡氏五弄•渌水辞》

唐/李贺

今宵好风月，阿侯在何处。

为有倾城色，翻成足愁苦。

东湖采莲叶，南湖拔蒲根。

未持寄小姑，且持感愁魂。

唐朝诗人李贺的《琴曲歌辞•蔡氏五弄•渌水辞》讲的就是清溪河与蔡邕五弄琴曲的故事。诗中的“小姑”，指的是清溪河畔的“青溪小姑”。

“青溪小姑”是三国秣陵(南京)尉、广陵人蒋歆（字子文）的三妹。话说当年蒋子文“逐贼至钟山下，贼击伤额”而死，其妹悲不能已，自沉青溪。后来孙吴建都南京，改钟山为蒋山，为蒋歆封侯立庙时，即以小姑配祀；更有人在青溪之畔建青溪小姑祠以为纪念。

青溪小姑祠:大中桥是古青溪入杨吴城濠入口，并且是与秦淮汇流的渡口。自古两岸河房水榭风光秀丽，是有名的九曲坊所在。旧时南岸曾建有一古祠———青溪小姑祠。

《青溪小姑歌》

开门白水，侧近桥梁。

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这是南朝乐府《神弦歌》十八首中有《青溪小姑歌》，是“小姑独处”成语的由来。而《神弦歌》乃是南朝时祭祀民间杂神所用的乐曲，可见当的“小姑”已成为人们祈福的“神姑”了。

梁人吴均在《续齐谐记》中更记载了青溪小姑与赵文韶一夕风情的浪漫故事。说是刘宋元嘉五年（428），会稽人赵文韶在京都建康“为东宫扶侍”，住在“清溪中桥”（今四象桥）。

一天，他秋夜步月，因久别故乡，怅然思归，于是歌唱抒情。他那情真意切的思乡曲《乌飞曲》，惊动了青溪小姑，遂前来相访，互相对歌传意情。

《青溪小姑歌》

日幕风吹，叶落依技。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另一曲青溪小姑歌，留传至今。

两人情意款款，分别时互赠信物留念。第二天，赵文韶偶然路过青溪小站时，发现自己的赠物竟在神案上。一看青溪小姑之塑像，乃昨夜对歌相许之人，才知道自己通至了神仙。

<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

唐代，李商隐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唐代诗人李商隐对清溪小姑也是敬若神明啊！

“邀笛步”的故事。笛步，地名。又名 邀笛步 。在南京市青溪桥右，为教坊所在地。相传晋王徽之曾在此邀桓伊吹笛，故名。

有一次，大书法家王徽之赴都城建康，泊船青溪，恰好遇到桓伊乘车从岸上经过。王徽之听人说这就是知名音乐家桓伊时，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于是叫人过去拦住桓伊的车，说：“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桓伊此时已甚为显贵，而且与王徽之素不相识，但他知道王徽之不仅是大有来头的世家子弟，更是当时知名的狂士，以行为怪诞闻名，颇有竹林之风，曾经雪夜行船拜访琴家戴逵，造门不前而返，还声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桓伊甘拜下风，便很谦逊地下车，坐在一张小马扎（当时称为胡床）上，为王徽之吹奏《三调》之曲，一弄寒山绿萼，二弄姗姗绿影，三弄三叠落梅，笛声悠扬，曲意深长。桓伊吹完后，一言不发，便直接上车开路。

后来桓伊吹的这三曲被称为《桓伊三弄》或《青溪三弄》，也就是现在的《梅花三弄》。

据说明清金陵十里秦淮河上，《梅花三弄》是歌舫之上最流行的笛曲之一，且几乎成了以秦淮八艳为代表的名妓们的必唱小曲儿。秦淮河甚至诞生了“停艇听笛”“邀笛步”等人文景观。

下车来，三弄毕，上车去。不作别，两相知，不相识。两人虽未交谈，但意在曲中，王徽之与伊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名士风度，被后人传为美谈，也显示出了当时文人的清高和磊落。邀笛步已经成了文人墨客心中魏晋名士风度的一个代名词。

虽然青溪被堰塞了，但青溪的文脉还在传续。南唐以来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都为青溪增添了浓墨重彩的文化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