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事物

毛歌

我喜欢一些细小的事物，常常从这些事物里看见希望、未来、不依赖语言而独立存在的明朗喜悦。

这些细小的事物，既可以让我们失去骄傲，更可以让我们洞悉生命力的坚毅，而它们竟然不大理会时间的匆忙，这种稳定、平衡、静谧同样显示出造物主的恩典，正是这一点，提醒我们如何用多情的细节来滋润生命的路途。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我母亲从我很小时候就在草屋屋檐下唱给我听的月亮歌：初一不现，初二一线，初三初四蛾眉月。以至于我到今天都可以在弯弯蛾眉月的夜晚，准确无误地判断时间。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我保留的女儿小学时候办的家庭报纸。她在报头上画了一个人，光着脚丫，鞋子放在左手提的篮子里，眼睛很大很圆，瞳仁好像要爆出来一样。不远处有些卵石，流水像线条一样漂浮。她用中文在旁边写着：这个人叫做沈从文，是爸爸的老乡。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蓝眼菊的花蕾，在第一芽花瓣刚刚伸出来的时候，整个花蕾蜷缩着，婴儿一样沐浴着阳光。它的附近，是凤梨鼠尾草高挑的身材，嫣红的花穗里隐藏着躲过凉意夜晚的蚂蚁，直到晨曦穿透整个村子。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我在一个荒凉的峡谷里所遇见的垦拓者。我和他握手，和他聊天，和他在三天前松树被锯倒后的木桩边分享两个包里的桔子，地上的刨花依然新鲜，散发着令人亲近的松脂香。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我抄写的西班牙诗人路易斯·塞尔努达的话语：我相信生命，我相信尚未认识的你，我相信我自己，因为有一天我会成为所有爱我的东西：空气、流水、植物，那个少年。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我从旧书店里出来，拿在手上的柳无忌的《中国文学概论》和包柏漪的《春月》的英文原版，我喜欢那种醇厚的经过时间发酵的纸的味道，那种微醺的感觉抵得上一壶米酒。

这些细小的事物，包括我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朋友，邮寄过去的明信片，那些彼此鼓励的话语像发芽的种子一样，我甚至看见森林连在一起，飞鸟在树枝的桠口垒巢。

这些细小的事物，还包括在村子的拐角，和陌生人谈论山茶花、牛油果树，以及菖蒲花漂亮柔和的生命，随后，我会把周日敲响在村子的教堂钟声 ，记录在日记本上，我不仅仅熟悉钟声的韵律，我更喜欢目睹钟声如何消失在宁静的村子。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