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野菜

观海听涛

出生在五六十年代的人都知道，在那物质生活匮乏、粮食紧缺的年代里，人们为了维持生活，填饱肚子，于是“野菜”就成了人们重要的食物。特别是过了年关，青黄不接的春三月，是庄户人家最难熬的时候。这时，家家户户秋天收获的粮食，冬天窖储的蔬菜基本都吃光了，人们只能靠采挖野菜，加点杂粮面子过春天，直挨到夏粮食打下来。所以，大家都非常盼望开春，盼春风早点吹，春天早点到，柳树、榆树早点发芽，野菜早点长出来，人们就可以去地里挖野菜来缓解一些吃的问题。人们瞪着眼睛看雪化，看草绿，盼望看到山上有挖野菜的人影，解决填饱肚子的问题。我对野菜的记忆，都基于那少年的乡居岁月。

家乡野菜的种类很多，一开春就出来了，不用谁来耕种，也无需施肥浇水，只要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就能长出翠绿鲜嫩，营养美味的“菜”来。家乡的野菜叫的名字也各不相同，树上长的有柳树芽，香椿芽，榆树钱，槐树花、杨树花等，地上生的有翠绿的蒲公英、野韭菜、野山葱、山苜楂，有毛茸茸的荠菜、灰菜、阴阳谷，有嫩红的曲曲芽、蚂蚱菜（马齿苋），还有野松蘑、野松伞等蘑菇。每一种野菜都能让人裹腹，独特的风味让人口齿生香。

当土地刚刚松软，冬雪残留的湿润尚未风干，春风含着清新的泥土香味飘来，荠菜，这种可爱的小精灵，就急不可待地泛青争春了。还是春寒料峭的三月初，它就绿了大地。荠菜大若手掌，小若指肚，繁星点点般，或疏或密，洒了一地。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麦田里、树林里、山路旁、地畦间、土陇上，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尤其是在果园里，似乎是没有谁和它争宠，一堆一簇的荠菜长的最旺盛。从小到大，我都喜欢挖荠菜，吃荠菜。用荠菜包饺子、包包子、包馄炖都有特别的味道，用荠菜做出来的汤，软软的，鲜鲜的，满碗飘香。

山苜楂的学名叫做长蕊石头花，也叫霞草。据说，山苜楂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它只生长在山东半岛，辽东半岛的丘陵地带。只有山东半岛东部（局部）和辽东半岛小丘陵南侧的向阳处，才能发现它的踪迹，称得上“冰清玉洁”，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山珍野蔬。而且山苜楂还是一种地道的中草药植物，嫩芽及嫩叶均可食用，每年清明节至五月中旬是最佳的采摘时间。山苜楂是最好辨认的，它不屑于与那些乱花杂草为伍，它生长在高处，栖身于石缝里和花岗岩砂石间，它的根系粗壮，只在顶端长出一些绿油油的嫩叶，碧绿诱人，好似浓缩了大自然所有的精华，小小的叶片里犹如有无穷的生命力在涌动。山苜楂不但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而且具有山野菜的特殊滋味和气味，食后有清新的感觉。在山村人看来，山苜楂是上苍赐予的美味，每年春天，山苜楂也是最早呈现在餐桌上的野菜之一。在生活尚不富裕，食物缺乏的那个年代，它滋养过多少人家瘦骨嶙峋的日子……

山苜楂的食用方法多样，色泽翠绿，口感极好，且喜腥味，有一种说不出的鲜美。你听听这段顺口溜就知道了：“山苜楂，拌臭虾，大人小孩都爱抓；孩子孩子别着急，等你爹来家我们再吃。”就是说吃的时候，无论是那种做法，只要加一点带腥味的海物，如新鲜的海虾、鱼之类的，实在没有新鲜的，加上点海米、虾皮也行，反正是有腥味都可，尤其是用新鲜对虾肉、爬虾肉、蛤喇肉和山苜楂包的饺子，你要问我它是什么味道，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你，它是胶东半岛春天的味道。

望着满山遍野层层叠叠的槐树花，嗅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每每使我想起许许多多与槐树花有关的往事……那些往事是苦涩的，也是幸福的。我相信，只要是和我有着同样经历的人，一定能从那些往事中，体会到一种苦涩和幸福的滋味。可以说，贫苦和饥饿，一直伴随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如果没有那些赖以救命的槐树花，我真的不敢想象，人们到底能不能熬过那段贫苦与饥饿的岁月。

槐树清明后小芽拱出枝条，星星点点，如盛开的腊梅。开花的时候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枝头上不经意间点缀着一串串水灵灵、肉墩墩的乳白色花朵，像一串串小巧的风铃，在轻轻摇曳，空气中便弥漫着甜丝丝的香气。春风拂过，花枝摇曳，一树槐花在嫩叶的掩映下如麦浪般此起彼伏。绿的叶，绿得青翠欲滴，白的花，白得晶莹剔透。风吹树动，风停树定，若隐若现，花香随风传数里。

在六十年代，物质非常馈乏，能吃的东西是不会逃过人们嘴的。只要稍好吃一点的东西，放进嘴里，长期闲置的味蕾就会活跃起来，毫无保留地占据它，并被长久地回味。如今，当手指缓缓抚过老槐树苍老的皮肤，眼睛却长久地凝视着那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眼前不禁浮现出小时候每当槐树花开时，我们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总低挡不住槐树花的诱惑，脱掉鞋子，踩着小伙伴的肩膀爬上高高的槐树，把一串串的槐树花扔给树下的小伙伴，直到心满意足为止，才从树上下来，与小伙伴们共享“胜利果实”。一把一把的槐花送进嘴里大嚼起来，花非常的甜，很好吃，至今记忆犹新。

如今人们的生活富余了，很少见有人将槐树花当饭吃，但清香可口、回味悠长，花香四溢的槐树花，至今让我难以忘怀。也不由的让我想起了母亲做的槐花美食，它又勾起了我想吃槐花包子的欲望。

也许故乡那片槐树花会再开，但是当年的槐树花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也许，我还会来到槐树下，在它那密密匝匝的枝叶中，在他那一簇簇茂盛的花朵中，静静地品味属于季节和纯洁的味道，那是生命的味道。

绿色的山野菜丰满过父辈们餐桌，也丰盈了我们这一代童年的野趣。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野菜还是那种野菜，但人们对野菜的认识和情感却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过去挖野菜的时候，内心不免充满了惆怅，那真是不得而为之，不去挖野菜，肚子就要挨饿；现在则不然，不为忆苦，不为思甜，只为吃点野菜换换口味。当你走向大自然，看着那绿油油的野菜，片片充满着无限生机，渗透着乡土深情时，就象肌肤相亲了远方的故土，毫无怨言地融入人们的生命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山野菜的思念之情也就愈来愈浓，生出一种特别的偏爱和异样的感情，总想千方百计找机会品尝那鲜活而美味的野菜，总有一番说不清楚的滋味在心头，那清香可口山野菜的滋味胜过这些年品尝过的所有美味佳肴，情不自禁地感恩溪清水碧的旷野和一篮子野菜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