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兔头

向楠的世界

<h3> 某一年五月里,正是南方桂花香,菜花黄的季节,我的闺中密友小元从欧洲回到中国。说是很想念祖国人民。</h3><h3><br></h3><h3> 当然,这我知道。但同时我也知道她还很想念祖国的人民币,想来看看已经安居乐业的父老兄弟们,口袋里是否有足够多的人民币可以给她换成欧元——不是打劫,流行的说法是寻找商机。</h3><h3><br></h3><h3> 她的家乡在成都。约好了一定要我去看看她美丽的家乡。</h3><h3><br></h3><h3> 见我十分地犹豫,又告诉我说她亲爱的母亲正逢七十大寿。</h3><h3><br></h3><h3>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我因此而平生第一回走进了天府之国。&nbsp;</h3><h3><br></h3><h3>&nbsp;&nbsp;&nbsp; 成都美食天下闻名。来到成都,比我观光的眼睛还要兴奋的便是我的胃。从走出成都车站起,它就一直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这使我头一次在见到朋友时没有保持住矜持。而是将扁平的鼻子高耸起来,状极不雅。</h3><h3><br></h3><h3> 小元问:“怎么啦?难道车上伤风了吗?”</h3><h3><br></h3><h3> 我夸张地闭上了眼睛,做陶醉状,说:“闻到吗?空气里分明飘着麻辣香啊。”</h3><h3><br></h3><h3> 小元大笑,将我推进她弟弟的车中,风驰电掣地驶向一家餐馆。</h3><h3><br></h3><h3> 我知道,我在成都大快朵颐的时刻将从此拉开序幕。</h3><h3><br></h3><h3>&nbsp;&nbsp;&nbsp; 其实,在未入川时,对于川菜也算小有心得。京城里遍布的川菜馆,早已将我的舌头口腔及至食道胃部都训练得颇为麻辣。那些川味中的名菜也个个耳熟能详。但小元点的第一道菜就让我半天云里雾里。</h3><h3><br></h3><h3> 那道菜叫——兔丁。</h3><h3><br></h3><h3> 小元说,离开家乡多年,最怀念的家乡菜就是兔丁。</h3><h3><br></h3><h3> 她是用四川的官话跟服务生点的菜,因此这兔丁直到上来,我才知道是切成了碎块的兔子肉。</h3><h3><br></h3><h3>&nbsp;&nbsp;&nbsp; 从那天起,小元家里的餐桌上,就顿顿会有兔丁出现。我也跟着她为了兔丁而跑了几次菜市场。由此发现成都人民非常喜欢吃兔子,只要是卖熟肉制品的柜台,都会有兔子的各个部件被加工成酱色堂皇出售。</h3><h3><br></h3><h3>&nbsp;&nbsp;&nbsp; 面对兔子这类弱小的动物,我总会心生同情。不知道它们被这么大肆地捕杀了来吃,算不算破坏环保。也许它们好比鸡鸭,生来也不过就是一道菜?</h3><h3><br></h3><h3>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每每不忍下箸。</h3><h3><br></h3><h3>&nbsp;&nbsp;&nbsp; 如果我知道,以后我还将吃到比兔丁更令人发指的那道菜,我就应该明白,只是吃吃兔丁实在算不了什么。</h3><h3><br></h3><h3>&nbsp;&nbsp;&nbsp; 那日,小元的表弟专程来邀请小元的母亲弟弟弟妹全家加上我,说是要去吃一种我肯定没有吃过的好东西。</h3><h3><br></h3><h3> 这我相信,这位表弟大学教授出身,又私下里开着公司,与表姐多年不见,当然不会吝惜腰包。</h3><h3><br></h3><h3>&nbsp;&nbsp;&nbsp; 及至到了离成都几十公里的双流县城,我们的汽车停在一家门面破旧的饭店前,我才知道,要来吃的是兔子的脑袋,因为门前大大的招牌上写着:老妈兔头。</h3><h3><br></h3><h3> 我大惊,站在门前半天不敢进门,问表弟,那兔子脑袋怎么吃法?是不是像广东人吃猴脑那样,把兔子夹住了,活活敲碎脑壳?</h3><h3><br></h3><h3> 表弟笑着拥我进门。</h3><h3><br></h3><h3> 我战战兢兢地坐下。听表弟点菜时对那服务员说:“要60个。”</h3><h3><br></h3><h3> 我开始心跳。好像我面前不是餐桌,而是刑场,我正在等待囚犯被押上来,而一群无辜的兔子正待被斩。</h3><h3><br></h3><h3>&nbsp;&nbsp;&nbsp; 没有几分钟,两个洗脸盆般大小的盆子被端上了桌。豁然惊见,几十只被红烧了的兔子脑袋装在盆里,一股香味扑面而来。</h3><h3><br></h3><h3> 一桌人兴高采烈地开始动手。只有我犹豫着拿不动筷子。</h3><h3><br></h3><h3> 表弟说:“快吃呀!这可是有名的老妈兔头,成都人全都大老远地跑来吃呐。你知道他们这里一天卖多少个兔头?两万!”</h3><h3><br></h3><h3>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顺手夹起一个脑袋,给我示范着说:“其实吃的就是兔子脸上那两条肉,别的就没有什么啦。”</h3><h3><br></h3><h3> 我顿觉脸上一阵发麻。好像吃的是我自己脸上的肉。</h3><h3><br></h3><h3> 表弟一番好意,我如果坚持不吃,实在不太礼貌。只好假装观察饭店的装潢,把头扭向一旁。</h3><h3><br></h3><h3> 这饭店看上去不大,只有里外两间铺面,却据说天天爆满,门口的汽车排出去一站地。成都人每每不辞辛苦,开车专程从城里跑来吃这一口儿。</h3><h3><br></h3><h3>&nbsp;&nbsp;&nbsp; 我最终没有敢吃兔头。</h3><h3><br></h3><h3> 做久了记者,养成了职业习惯,我跑到灶间里去找那个被叫做老妈的饭店女主人,想知道这家店的来历。</h3><h3><br></h3><h3> 老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坐在那里包饺子。见有人来跟她聊天,很高兴,边包饺子边回答我的问题。</h3><h3><br></h3><h3> 她本是一家国营单位的食堂管理员,退休后开了这家店,为专门爱吃兔子的成都人做兔头,生意兴隆得不得了,还开了分号。</h3><h3><br></h3><h3> 不过,这一带要搞开发,她这个老店这几天就要拆了。但是她的店太有名气了,开发单位破格允许她,等这一带建好了,她的店还可以搬回来。</h3><h3><br></h3><h3> “连外国人都来我这里吃兔头呢。”老太太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说。</h3><h3><br></h3><h3> 我建议她去北京开家分店,让她的店名气更大些。老妈笑着说:“以后再说吧,北京太远啦。”</h3><h3><br></h3><h3>&nbsp;&nbsp;&nbsp; 老太太很开心。看着店里川流不息的食客,我也替她高兴了一场。可是,出得门来,我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些死不瞑目的兔子们。</h3><h3><br></h3><h3> 千真万确啊,你说它们都已经被红烧了,怎么还个个睁着眼睛?</h3><h3><br></h3><h3>&nbsp;&nbsp;&nbsp; 坐在车上回成都,望着路灯下雨雾蒙蒙的街道,小元问我:“兔头是不是很好吃呀?你走时还请你来吃?”</h3><h3><br></h3><h3> 我偷眼看了看她表弟,捂住了嘴悄声说:“千万别跟我提兔头!”</h3> <h3>  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忍心下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