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以为舅舅和舅妈之间是没有爱情的,直到舅舅生病和离世前的那段日子,我才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记得在舅舅住院期间,我前去探望,正好舅妈打来了电话,没听清舅妈在电话那头叮嘱些什么,只听这头的舅舅大声问道:“你可感冒啦?我听你声音不对。”语气里带着点关切和担忧。舅妈患类风湿性关节炎已经20多年啦,常年的用药使得免疫力很差,经常感冒。在我的印象中,舅舅从来不会说这些体贴人的话,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舅妈说话,惊诧之余,想到舅舅现在才体会到病人的苦痛,将心比心的关心也很正常吧!
后来,已身患绝症的舅舅在动完手术后出院回家了,一向以事业为重,永不着家的舅舅这下只有在家安心养病啦,蒙在鼓里的舅妈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舅妈的小心思只有我能读懂。 那一回,舅妈哭着跑到我家(因从小我经常在姥姥家住,和舅妈还算谈得来),一进门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什么她准备不活啦,不过啦,边哭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说舅舅给表弟置办结婚用的东西不带她,我知道那是急性子的舅舅见她腿疼不方便,才没有带她的缘故。接着又说舅舅每天忙着事业,也不着家,即使回到家倒头就睡,从来不管她的死活和病痛。说要那么多钱有啥用,你看年谁家某某一年当个小工子,两口子过得也很舒服……舅妈哭诉着,后来在我的劝说下,气也慢慢消啦。又开始给我絮絮叨叨地讲舅舅的一些不是,时而骂骂,时而又笑笑,从舅妈的目光中我捕捉到了她对舅舅的那份爱恋和不舍。 这下如舅妈所愿了,舅舅再也不能东奔西跑了,可以好好地陪伴她了。舅舅经过了这次手术,脾气也好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和舅妈下下地,门口聊聊天,两人也说了一些掏心窝窝的话。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样平静祥和的日子过了有半年,舅妈在一天打扫庭院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就骨质疏松的她这下起不来了,生活不能自理,医生说要好好养一百天,照顾舅妈的重任无形中落在了已是癌症患者的舅舅身上,一辈子叱咤风云的他每天端屎倒尿,从早忙到晚,一个五尺高的老男人,看着都让人心疼,可此时的舅妈并不领情,似乎要趁此机会把一辈子的委屈宣泄出来,压抑,暴怒,烦躁,两人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舅舅明显苍老了很多,印象中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舅舅没有输在任何事情上,却陷进了自己的感情漩涡中,剪不清,理还乱。
我实在不忍,建议舅舅到我家来住,让母亲好好照顾照顾他,把舅妈托付给年轻的表弟媳妇照顾,可倔强的舅舅长叹了一声说:“那怎么行,我不管不得行,说不过去。”我无语啦,但凡有血有肉的男人谁愿意抛弃自己的妻子呢?可是,舅舅啊!你可知你也被病痛折磨着!这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的爱情吧!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只有患难时的真情和责任。
等待舅妈渐渐能自立了,舅舅的病情已恶化了,此刻的舅妈才得知舅舅患的是绝症,她的那个悔啊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舅妈没日没夜地守着舅舅,临终前,舅舅拉着舅妈的手说:“这辈子,你跟着我受苦啦!”舅妈哭着拉着舅舅的手抚摸来抚摸去,不忍松开。吵了一辈子架的舅舅和舅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秀起了恩爱,大家都被这一幕震惊啦,但更多的是感叹!姥姥在一旁叹息地说:“她现在才知道心疼,迟啦!”
是啊!的确如此。舅舅和舅妈自打我记事起,就不停地吵架,整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来吵去,有时甚至大打出手,有好几次都闹到离婚的地步啦!舅舅是一个以事业为重,感情不够细腻,脾气暴躁的男人,偏偏舅妈属于那种小资型女人,把家看得很重。那个年代的人,不像我们现在的人,把爱挂在嘴边,他们从不轻易表达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可怜的舅舅,在外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可对于家庭琐事是束手无策。精神空虚,深受病痛折磨的舅妈每天变着法的折磨舅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男人是否还在乎她。由此,两人战火不断…… 可怜的舅舅,临了临了,才学会了包容和体贴;可怜的舅妈,在舅舅离去的那一刻,才懂得了珍惜。
舅舅走后,患有几十年风湿病的舅妈却出奇的硬朗起来,精神头也好了很多,为爱情争争吵吵大半辈子的舅妈终于在舅舅临终前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舅舅永远的住进了她的心里,舅舅临终前的那段日子,却成为了她一生最美的记忆,伴随她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