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聊金庸（33）：《射雕》与《神雕》的开篇异同

泠风思语

文/高英（美篇号27824435） 图/网络

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的续书是《神雕侠侣》，两部书都很精彩，单是开篇部分的异同就十分耐人寻味。

《射雕英雄传》第一回的回目是《风雪惊变》，而《神雕侠侣》的第一回回目是《风月无情》，虽然两个回目的首字都有个“风”字，但是很显然，此风非彼风，一个是“风雪”之“风”，一个是“风月”之“风”:“风雪”之凛冽暗示着人物的命运多舛，“风月”之旖旎造就离合悲欢生死情。由此可见，《射雕英雄传》一书侧重于展示人生命运的跌宕起伏，而《神雕侠侣》则偏重于男女之间的爱情纠葛。

两部书在开头部分都引用了宋人诗词。《射雕英雄传》中引用的是南宋戴复古的《淮村兵后》：“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这首诗写的是战乱中的荒凉景象，原有的村庄人家都变成了断墙残瓦，说明战争带给普通百姓的只有灾难，暗启郭杨两家的悲剧命运；《神雕侠侣》中则引用了北宋欧阳修的词《蝶恋花》，无论是“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争丝乱”、“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还是“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都在写爱情的离愁别恨以及情意绵绵。

小说的主体是人。这两部书第一回中分别出现的人物和引发的故事在性质上也有所不同。

在《射雕英雄传》中，先是一位说书先生出场，讲的一段评书叫作《叶三姐节烈记》，内容是金兵如何对汉人施暴的悲惨故事，令人听了不由义愤填膺，说书人慨叹“宁作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的话更是引人共鸣，反映了老百姓厌恶侵略战争的普遍心理。作者巧妙地用说书人引出了郭啸天和杨铁心这对结义的好汉兄弟，后来郭杨二人请说书人喝酒、风雪夜与全真教丘处机结交、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恩将仇报等情节，无不与这场金人侵略大宋的战争有关。

《神雕侠侣》则由采莲女的歌声写起，引出在湖边站立的一个道姑和一个老汉来，那道姑是赤练仙子李莫愁，那老汉是一灯大师的弟子武三通，他们之所以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皆因孽缘深重，要去找一对恩爱夫妻的麻烦，后来李莫愁血洗陆家庄，让人见识了什么是因爱生恨和风月怎样无情。

在小说《射雕英雄传》中，第一回的内容十分丰富。先是郭啸天和杨铁心请说书人喝酒谈论国家命运，村头小酒店老板曲三即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弃徒曲灵风顺道登场，而郭杨二人在夜猎时，巧遇因到皇宫盗宝而被官兵追捕的曲三，为后文黄药师这一形象的塑造做好了铺垫；郭啸天和杨铁心在风雪夜仰慕路过的丘处机是英雄好汉而主动结交，因要捉拿杀了奸人王道乾的丘处机的官兵赶到而有了一场厮杀，随后杨妻包惜弱过于仁慈而错救了包藏祸心的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为两家人遭遇变故种下祸根。无论是郭杨等人议论国事，丘处机的锄奸、与官兵的厮杀，还是完颜洪烈“英雄救美”阴谋的成功实施，故事情节可谓跌宕起伏，都在国仇家恨之列。

到了小说《神雕侠侣》的第一回中，则先写采莲女的歌声触动了李莫愁与武三通的心弦，再写武三通带程英、陆无双表姐妹两个去陆展元和冯沅君坟前的怪异表现、李莫愁下杀人通告的血手印在陆家庄出现，直到武三通之妻武三娘携二子出现，才借她之口讲出了其中缘由：李莫愁当年爱上陆展元但陆展元娶的却是冯沅君、武三通则是暗恋义女冯沅君而因她出嫁备感压抑，心理变态的两人于是在陆展元与冯沅君的婚礼上发难，被天龙寺一位高僧出手镇住，要求他们十年内不得打扰这对新婚夫妇的生活，如今十年之期过去，李莫愁与武三通又不约而同地来找陆展元与冯沅君的麻烦，不料二人早已离世，武三通只是为所爱的义女冯沅君而伤心，心狠手辣的李莫愁却依然没有放过陆家庄的人。在第一回充满了恐怖怪异的血腥味中，揭示出李莫愁因爱生恨所导致的残酷无情心理。

对照了《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两部书的开篇异同，可以读出作者在写两部书时的不同动机。虽然两部书都用战乱年代作为故事背景，都在弘扬“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但是二者的主题侧重点有所不同。《射雕英雄传》重点写的是郭靖这样一个少年英雄的成长过程，更具家国情怀；《神雕侠侣》则书写了杨过这样一个失去双亲的流浪少年在成长中的种种际遇，重点描写人与人之间的情爱。

应该说，《神雕侠侣》就是一部情书。从《射雕》到《神雕》，作者为何有了这样一个转变？这在《神雕侠侣》一书中末尾所附的《后记》中可以得到答案。

在这篇写于1976年5月的《后记》中，金庸写道：“我个人始终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郭靖所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在今日仍有重大的积极意义。但我深信将来国家的界限一定会消灭，那时候‘爱国’‘抗敌’等等观念就没有多大意义了。然而父母子女之间的亲情、纯真的友谊、正义感、仁善、勇于助人、为社会献身等等感情与品德，相信今后还是长期的为人们所赞美，这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论、经济制度、社会改革、宗教信仰等所能代替的。”

但愿如金庸先生所说，有一天国界会消失，人世间更为看重的是正义和真情。笼统地看，《射雕英雄传》始终在弘扬正义，而《神雕侠侣》则是在颂扬真情。

高英于2019年4月14日上午写成初稿，2019年4月17日上午完成修改稿。作者为美篇心灵感悟美文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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