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追忆

号兵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  一等功臣连的合影中,已经不见了乔国林、和文祥、刘国智的身影!他们的鲜血染红了一等功臣连的锦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  步兵第92团参加昆明军区庆功会的英模代表,持“一等功臣连”奖旗的是我们的指导员周国顶。</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2009年2月19日,我来到阔别30年的金平烈士陵园,那里躺着数百个情同手足的好兄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1979年,我们圆满完成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任务,以小的代价换取了大的胜利。战后,我们82无坐炮连荣立集体一等功,鲜红的奖旗上浸染着烈士的鲜血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墓碑后,当年都是青春年少的帅小伙!我对金平烈士陵园的名录进行计算,烈士中的共产党员占70%。踏进硝烟前,共产党员都表达了“宁可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的决心,共青团员向党支部郑重地递交了入党申请,他们用生命谱写了对祖国的忠诚。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中国军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墓碑略大一些的是战斗英雄,他们的事迹曾感动亿万人,虽然随着时光流逝如今已被淡忘,但墓碑上雕刻的英雄勋章依然醒目,他们是:董存瑞式战斗英雄陶少文;英勇献身的模范指导员和自兴;模范教导员邓汝良;模范卫生员孙振旺;战斗英雄杨正喜、胡树、兰世洪、刘全旺、蒋金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数百墓碑,每座背后都有感人的故事,每个熟悉的名字都能激起无尽回忆,虽然逐一追述他们的事迹我力所不及,却可指天发誓:你们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一刻也不曾忘记同踏硝烟的兄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在熟悉的战友墓前,我各献一支花、点燃一支烟、洒下一杯酒,然后深深鞠躬,缅怀之情尽在不言之中。同时,我开动记忆搜索,尽量把每个熟人的墓碑全找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当然,最急迫寻找的还是我们连的乔国林、和文祥、刘国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在和文祥烈士墓碑前,我停留的时间最长,敬献三杯白酒、点燃三支香烟、泪如泉涌行跪拜大礼,向身边的同志讲述了寻找和文祥的曲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658高地进攻战斗中,和文祥被拖下战壕紧急包扎,抬下去时还传来呻吟声。虽然明知腹部贯通伤凶多吉少,我们仍盼奇迹出现,但愿他能从死神手中逃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撤回国内几天后,部队在金平烈士陵园召开追悼大会,全连干部战士散开,沿着一排排坟茔逐个查找。当时坟墓还没修起来,堆堆黄土前临时插一块木牌,上面注着烈士的姓名和部别。我们一块块木牌仔细查看,最终还是没有和文祥。大家悬着的心放下来——找不到自然好,奇迹或许真会出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剑川后,团里发往各医院的查询信息全部反馈回来,唯独没有和文祥的消息,派人查遍所有接转伤员的医院,原始登记上均无记载。我们慌神儿了,不仅顾虑“不丢一个伤员、不丢一个烈士”是战场纪律,关键是如何向急盼亲人归来的家人交代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找来后送和文祥的炊事班副班长以及当时在现场的人,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回忆,仍然理不出头绪。和文祥绝对不可能被俘,那么重的伤更不能自己走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不可能那不可能,和文祥究竟在哪儿?活活急煞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在无意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  战后一排合影中,没有了和文祥。</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月中旬,我到东营房开会,顺便去看看老乡邢艳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推开屋门,五连指导员老邢正与战士谈话,见我进来便草草收场。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们接着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邢没理我的茬,指着刚迈出门槛的小战士说:“这小子气死人,让我们全连白忙活一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着,老邢点上烟慢慢道来:“打658那天,这小子伤得不算重,是自己走下去的,谁想刚到金平就接到他的阵亡通知,烈士陵园也有他的牌位。开追悼会那天,他们全班趴在坟上哭得稀里哗啦。上礼拜,刚安排人清理完遗物,他小子居然回来了。真他妈傻兵一个,说是右臂受伤写不了信,也怕家里知道了担心。政治处前天才发电报让地方停发抚恤金。你说这不是坑人吗?说不定家里早收到烈士通知书了,爹妈该怎么难受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和文祥不正是攻打658高地负伤的吗?我急忙让老邢把刚出门那个兵找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死而复还的战士叫李原华。见我一再追问负伤后的细节,李原华有点儿不知所措,满脸不好意思:“右臂伤,不是太重,到医院做完手术养几天就长上了。首长,真的不是我不想回前线,是医院不让走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看出了他的误会,赶紧递过去一杯水,放缓声音解释:“我是82无的副指导员,正在寻找我们连的一个重伤员,麻烦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听这话李原华镇静下来,喝口水仔细说起负伤后的经历:“在那发大桥桥北,四五个轻伤员和两个重伤员被抬上车。有个肚子受伤的躺在大厢板上浑身发抖,我脱下上衣盖他身上。没到医院他俩都死了,没往车下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白了,牺牲的重伤员直接被送到烈士陵园,按照外衣的姓名和部别登记掩埋,标注的自然是“52分队李原华”了。毫无疑问,真正掩埋的,正是我们久寻无果的和文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在政治处妥善保存了烈士身上诸如钥匙链之类的小物件,打开贴着“李原华”字样的塑料袋,我扒拉出一个铜弹壳打制的戒指图章,戒面明白无误地刻着“和文祥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天也不敢耽搁,我乘长途班车辗转千里赶到金平,协调陵园更换了墓碑,烈士通知书比其他烈士迟发两个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乔国林、乔国民亲哥俩都在我们连,老大乔国林却永远留在了烈士陵园。他是攻打658高地时牺牲的,正倒在我身边,我两手捂住他的伤口,滚烫的血还是突突往上冒,几分钟就停止了呼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  658高地,乔国林、和文祥牺牲在攻打此高地的战斗中。</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刘国智是贵阳新兵。向前开进的第三天宿营时,排长报告说“有个新兵不见了”。我们分头寻找,刘国智却悄悄跑回来,解释是:“几个老乡商量,谁要是回不来,大家要照顾他的父母。”没料想,开战第一天下午他真的牺牲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  92团82无坐炮连配属边防团突破那发大桥,刘国智在战斗中牺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家按我说的名字分头查找,李元本的墓碑很快被找到。这是唐山老乡王志义一再拜托的事项。本来他要与我同赴金平,老父却突然病危。其实,即便没有志义的交代,祭奠老连长也是我此行的重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  寻找熟悉的名字和墓碑标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0年,李元本负责在我们公社接兵,发放入伍通知书的前两天还专程到我家走访,接下来把我一直带到云南。新兵训练结束后,每次见面他总嘘寒问暖,完全是个称职的老大哥。1979年初,军校提前毕业的李元本被任命为二营四连连长,当年他接的新兵王志义当了指导员。驻防十里村时,我专程跑到四连去看望他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几天后就是生死难料的战场,与其说看望,倒不如说道别,天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李元本比以往更热情,拉着我坐到床板上,笑呵呵地递来一根芭蕉:“没问题,至少我能把弟兄们带到第一道战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志义忙截断话头:“连长你别瞎说,咱们都得活着回来,还得跟老许喝酒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原本是句玩笑,不想却应验了:2月17日下午,边防团攻打658高地的任务转交92团,四连遭敌猛烈炮击,李元本倒在第一道战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手扶墓碑失声痛哭。难以置信,冷冰冰的坟茔里躺着的,真是那个整天笑呵呵的李元本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拨通王志义的电话:“已举行过悼念仪式,我在李元本连长的墓前,正准备献花祭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电话里传出呜咽:“连长好喝酒啊!替我多敬几杯。再帮我找找二营的其他弟兄,多点几支烟,他们牺牲前连口烟都没抽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  界河藤条河。李元本连长在接近河边时牺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  电话里传出:“连长好喝酒,替我多敬两杯。”</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三营副营长袁梦华的墓前,我久久不离开。说起来,我俩算是一个连的,他当过团炮连连长,只不过我到团炮连当副指导员时,他已被批准转业,部队开赴前线时留在营房待分配。一月底,老袁突然接到通知“撤销转业命令,立即赶赴前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凝视着字迹已淡的墓碑,泪水再次涌出:假如没有那场战事,假如没有临战受命,假如地方分配转业干部的通知早来几天,如今的老袁也该儿孙绕膝乐享天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历史没有假如,战场不允许假如!</span></p> <h1><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   “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山茶花会陪伴着妈妈!”《再见吧 妈妈》唱出了中国军人的血性,却也实在让人心颤。当年,前线军人被称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其实更可爱的,当属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勇士们为国尽忠,国人理应替他们尽孝。几十万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男子汉赴汤蹈火义无反顾,数以万计的烈士倒在炮火硝烟之中,孤独的妈妈身边,山茶花不该开得更艳么?</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