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爷

遨游

四老爷
四老爷是我本家的邻居，今年82岁了。
在我们家族里，他是辈分最高的在世老人了。

四老爷兄弟四人，他是老四。他中等个，方脸盘，浓眉大眼，说话爱笑。四老爷心地善良，斗打的字不识一个，性格有点古怪，打了一辈子光棍。

四老爷早年闯过东北，听说是东北的三老爷家的叔叔把他接去的，但是四老爷想家，呆了半年便回来了。

七十年代，四老爷当了生产队的饲养员，既养猪又养牲畜，牛马驴骡一大群。四老爷工作认真，责任心极强，为此也没少得罪人，人送外号:四愚磨。意思是不谙事理，办事不会通融。

四老爷没有家人，他常年与牲口们住在一起，一天到晚生活在空气污浊的环境中，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集体的牲口，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

小时候，在饲养场里玩耍，经常听到四老爷声声吆喝，先是让外出回家的马驴打几个滚，然后松开缰绳，牲口们便乖乖地自己回到马棚区，找到各自的位置，依次站在马槽前吃草。最后，四老爷把缰绳高高系在栓马桩上，往马槽里撤一些饲料，用木棍搅拌，各种牲畜的叫声此起彼伏，这让四老爷心满意足。大热天，四老爷还要用水饮牲口。

生活困难时期，有的生产队的饲养员往家偷饲料，或自己吃或喂养鸡狗鹅鸭，这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所以牲畜养得不如我们二队的好。人心是杆秤，我们应当为四老爷的大公无私点赞。

牛棚有七八间屋，四老爷住在里屋西头，牲畜在外屋，天天奇臭难闻，四老爷一干就是十几年，无怨无悔，默默劳作。

小时候，每到暑假，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去汶河打猪草，运回来送到饲养院喂牲口。越过河道，草美且茂，打完猪草，用绳子捆好，再从河道里拉回来，扛起一捆湿漉漉的青草颇不容易，从河里到家两华里，只为从生产队混点公分。也不知道保管员当初有没有报到会计那里，只记得四老爷当初见我们运回河草时开心的样子。

当时我们二队有一辆大马车，车上有许多铆钉，需要套上三头大马，队里还有地排车，一堆犁耙工具。那时候连拖拉机也没有，一辆马车简直比得上现在的一辆大货车啦。晚上这些生产工具都放在饲养院里，从没丢失过。四老爷看家护院养牲口，比谁都让人放心。

我们村前街属于一二队，牲口都养在一个饲养院里，白天牲口们下地拉犁运粪，晚上都拴在大院里。院子后面是猪栏圈，春冬还不明显，到了夏秋，马粪牛屎，臭气熏天，蚊蝇乱飞，驴翻马叫，真不知道四老爷是怎么熬过来的，历史不应忘记这样的人。

八十年代初期，实行大包干，生产队解体，牲口卖的卖，宰的宰，四老爷从此失业。叔给他在城里找了烧锅炉的工作，他很不适应，尤其想家，自己又不敢出门，度日如年。那时候我经常好奇，四老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想什么家呢？后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我真切感受到了四老爷对故土的依恋。乡愁是一生的基因，故乡是扯不断的情思。落叶要归根，人老回乡里。即使四老爷这样一辈子打光棍的人，内心也对故乡充满感情。故乡有他一亩三分地，故乡有他走不出的小院，故乡有他朝夕相处的邻里百舍………四老爷生于斯长于斯，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不能也不想改变。
 
近几年来，老一辈人一个个辞世，年轻人陆续外迁，四老爷成为家族辈分最大岁数的人。

每当回家参加老人们的葬礼，总见四老爷哭的不能自抑，让人伤感。

三年前大年初一，我们全家回老家拜年，中午在叔家就餐，二奶奶、四老爷和我母亲都是耄耋之人，大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四老爷能吃能喝，脸上洋溢着开心的微笑……
 
从饲养院搬回家，四老爷自己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这里五十年代曾经当过食堂，大老爷大奶奶相继去世，叔叔一家搬到城里去了。四老爷在此一住就是几十年，他养过鸽子喂过鸡。当初的西厢房没水没电，又黑又潮，四老爷又不太会做饭，不知道他过着怎样一种生活。后来叔动员他搬到堂屋，听说他还住不习惯呢。

去年我去老家给他拜年，老人家很是高心。听说他享受五保户待遇，有吃有喝，看病能报销，叔还不时从城里给他稍些物品药品来。
 
四老爷不知自己的年龄，父亲生前告诉他和一位大老爷同岁，算是有了参照，不想那位大老爷前年去世了，四老爷成为我们家族辈分最大年龄最大的老者。
过年过节，婶子们叫上四老爷吃顿饭，四老爷也不推辞。

镇上早就建了敬老院，四老爷死活是不去的，他离不开生他养他的故土，离不开朝夕相处的乡亲，离不开他住了一辈子的农家小院，里面有桃树、杏树、春芽树，春天蒲公英绽放着黄花，一畦绿油油的麦苗生机勃勃……

四老爷一生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这样的人应当长命百岁。
 
 

大家劝四老爷换上新装

四老爷的小院充满生机

四老爷把采集晾干的蒲公英送给我

叔婶从牡丹江回来探望四老爷

四老爷高兴地吸了一支烟

四老爷年轻时一定是枚帅哥

刘叔刘婶不忘故土，记挂四老爷，真是性情中人。

祝四老爷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