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的那条小溪

Li景华

文/李景华【原创】

画眉坳·山前的那条小溪

 

作者：李景华

1.

我常常一个人独自漫步在长江岸边，滚滚东逝的滔滔江水总能激起我无限的遐想。

 

滴滴泉水汇集成涓涓细流，万条溪水集聚成条条大河。滚滚江水从一滴滴泉水汇聚而来，最终以其汹涌澎湃之势奔向大海。

 

我曾经生活在大山里，就像那大山里的清泉，在狭小的深山沟壑里自由自在地流淌。多年之后，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我，也恰如那一滴滴泉水，融入溪流、涌进江河、奔向那浩瀚的汪洋。

 

从大山走出来的过程中，我慢慢地走向新的天地，渐渐地认识这个世界，渐渐地知晓那世界的博大和奇妙。

 

那又是一个初春的早晨，我漫步在天水一色的长江边，站在长江南岸，望着那永不停息的滔滔江水，顿时觉得心潮涌动、感慨万千。我突然想起了大山里的那眼泉水，想起了山前旁的那条小溪，想起了小溪边的那排小屋，想起了小屋周边的那一草一木。

 

翻滚的思绪把我带回到很多年以前，带回到了当年江西赣南那烟霞如黛的群山峻岭之中……

 

兴国县城东北面、武夷山脉以西的雩山山区里，有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她不仅有着青翠欲滴天然氧吧的原生态环境，更有作为共和国长子响亮标签的画眉坳钨矿诞生在那里。

 

我们这些画眉坳钨矿第一代矿山子女，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虽然父辈们的祖籍分布在祖国的四面八方，但画眉坳俨然成为了我们矿山孩子们共同的故乡。

 

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矿山孩子从小就认识大山。大山里的丛林树木、野花野果，大山里的清泉瀑布、小溪小河，大山里的田野村庄、稻穗花香……生活在大山里的我们，都是再熟悉不过了。但那个年代交通的闭塞和条件所限，封闭的环境致使我们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并不知道天天从我们眼皮底下流淌不息的那条溪水河究竟流向何方。

2.

 

我家住在画眉坳钨矿部陈也一个叫山前的地方。因陈也矿部的家属住房分了若干个片区，我家那个片区叫山前。山前片的家属住房全是土坯砖木房，那一排排的土坯平房依山而建。

山前有一条溪水河，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完全是画眉坳最高峰鸡公山群坳里大大小小山泉汇集而成的。它从远处的深山沟壑里顺流而下，流经山前，与矿部陈也的另一条溪水汇合，形成更大的溪水河。

 

山里的泉水自然是我们最好的伙伴。我们从小上山玩耍摘野果子，再大一点就上山砍柴为家里出力，每次在山上口渴了，就在那长满青苔和茂密草生植物的深山沟壑里，用双手捧着山泉水喝上几口。

那山泉水清澈冰凉、甘甜解渴，沁人心脾、解乏提神。下山时，一眼眼山泉水变成一条条小溪流，伴随着我们回家的步伐，又汇聚成了稍大一些的溪水，就这么一路跟我们来到了山前。

 

山前的这溪水河从来没有人给它取过名字，更是名不见经传，但它却是一条非常清澈透亮的小溪河。清澈得让你一眼就能把溪水中的大小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透亮得让你立马就能目睹溪水激流中玩耍正欢的小鱼小虾一举一动。

它其实更像是一条矿山的母亲河。她那清澈甘甜的山泉水，犹如乳汁般地养育着我们这些大山里的人。难怪很多外地人都说画眉坳的孩子长得水灵灵的，原来是画眉坳的水养颜啊。

 

我常常在山前溪水河边玩耍，尤其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场春雨过后，我用自己的旧作业本做成很多不同形状的纸叠船，自己给这些纸叠船取名。有的是“军舰”，有的是“大轮船”，有的是“渔船”。抱着这一堆“船”，我立即跑到溪水河边，小心翼翼地把这些“船”放到溪水中。各种“小船”从我手中先后离岸，顺着溪流水很快就冲得很远。

我跟着纸叠船流走的方向一路小跑，虽然不知道它流到哪里，却想象它一定是奔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定是驶向想象中的大江大河。

 

山前的溪水河窄的地方，潺潺做响，搭上几块石头，便可涉足越过；宽的地方，像一泓深潭，晶莹碧透，清澈见底。

 

沿溪河两岸长着很多灌木荆棘，每遇山洪涨大水都会留下被洪水冲过的痕迹。柳树喜欢靠水而生，它们大多分布在靠溪水近的河边，青柳低垂、柳丝婆娑。

靠山前我家那排平房地势高些宽阔些的地方，有几棵上百年的香樟树、红木树，它们生长在得天独厚的溪水边，水份充足，枝繁叶茂，气势如虹，像几把巨伞遮天蔽日地罩在溪水河上，非常壮观。

3.

 

山前溪水河边有一大片田地。这山区里的农田经过多少年的耕种，并有长期的腐植有机物积淀，土地十分肥沃。当地村民根据地势把这些土地分成一块块水稻田，就近从溪水河中用鹅卵石垒砌成小坝，引水到农田里灌溉。

 

春天，农田里的红花草非常艳丽，蝴蝶、蜜蜂在田里花间翩翩起舞，犹如漂亮的童话世界。春耕之后，这漂亮的红花草瞬间就变成了水稻田里最好的有机肥料。

 

紧接着，村民们的犁田、修埂、播种、洒肥、抛秧、插秧等一系列水稻田农活，让你看得眼花缭乱。一周后，禾秧生长得非常快，满眼看去，绿油油的一片，春风轻拂，像绿色的绸缎上下舞动，真的赏心悦目。

 

溪河水通过小坝引导到田间沟渠，这种原生态的引水方式不需任何成本，每天源源不断流淌灌溉着所有的稻田。

最有意思的是，溪水通过田间的沟渠，又被引导到我家那排平房小屋前的鱼塘里。这溪水流进鱼塘，又从鱼塘的尾部流出，回到溪水河中。流动的活水养鱼，养出来的鱼儿又鲜又美。

 

我家小屋前的那口鱼塘不是很大，但养殖了不少草鱼、鲫鱼等各种鱼类。每天都有矿里农场的长休工人打割鲜嫩的青草到鱼塘来放草喂鱼，放草喂鱼一般都是清晨。我常常起得早，站在我家后门口就能看见他们放草喂鱼的场景。

 

鱼塘中有一个用木板搭建在鱼塘半中央的小板桥。喂鱼人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板桥中央，一手抓住装草的筐，一手抓一把鱼草，放到鱼塘水里一洒一抛，鱼草很快就被抛洒在鱼塘的每个角落。

 

大小鱼儿的鱼嘴都露出水面，一张一合的，似乎在抢着说“我们已经很饿了，快给我们喂食吧”。鱼儿见有青草过来，你争我夺，相互抢食鱼草。时不时有“好事者”跳出水面，表现得特别凶悍。早就听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看来这鱼儿真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啊。

每次看喂鱼的画面都特别精彩，简直就是一幅水墨画。

4.

 

鱼塘进水口的地方都会放有铁丝网子，以防鱼儿从这里逃出。但下大雨涨水的时候，铁丝网被冲开，还是经常有手掌大小的鲫鱼逃出鱼塘，顺势游到稻田的水沟之中。

鲫鱼喜欢游到有活水的地方玩耍。那稻田水沟田埂接口的地方，有水流的冲击声响，而这正是逃出来的鲫鱼最好的去处。

 

每逢大雨过后，我和山前的小伙伴们就相约一起去捞鱼。小伙伴们每人都捏起裤腿，挽起衣袖，打着赤脚，带上一个捞鱼的小竹箕，似乎要去干一件很大的事。大家都非常兴奋，斗志高昂直奔稻田水沟去抓鲫鱼了。

 

稻田水沟里哗哗流水的声音清脆而又单纯，像刚学会弹琴的孩子在练习，是那样的专注。那活蹦乱跳的鲫鱼自从逃出鱼塘，自由自在了，跑到这水沟里，神情专注地享受着美妙的音乐，一动也不动。

 

我和小伙伴们蹑手蹑脚地走在田埂上，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把鱼儿吓跑，但终归还是会有点动静出点声。

鲫鱼生性喜好这活水，警惕性也特别高，一见有动静就赶紧逃窜。这狭小的水沟，鲫鱼能往哪儿逃？我们沿着水沟前后一堵，很快将它们一捞一个准，这些鲫鱼乖乖地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有时我们一人能抓到三、四条，运气好时能抓到五、六条。尽管抓鱼时被鲫鱼乱蹦乱跳弄得一身一脸、浑身上下都是稻田泥巴的窘态，但孩子们那抓鲫鱼的兴奋劲别提有多爽，每人都是红红的脸上挂着泥，笑得是那么灿烂。

5.

 

深秋，溪水河边的这一大片水田的晚稻已经收割完毕。稻田收割后以及整个冬季，田间已不再需要水了。这时，村民们将筑坝引水的地方破开，溪水不再流入引水沟渠。

 

村民们将收割完的稻草捆扎成一把把的，在田间堆放成一排排的形态，场面非常大，很有气势，就像一个大军团打了胜仗的队伍，在接受首长的检阅，气势恢宏。是啊，丰收的季节就是让人陶醉。

 

田野地头处处洋溢着丰收的景象。我和山前的小伙伴们也陶醉其中，因为有一场孩子们等待了一年的“盛宴”即将登场。孩子们都跃跃欲试，尤其是男孩子们，简直是迫不及待了。

 

这场“盛宴”，就是山前孩子们津津乐道的、最能体现玩趣、乐趣、兴趣、收获于一身的抓泥鳅、抓黄鳝“大餐”。

 

山区的水田是泥鳅、黄鳝们最好的生长地，因为水田肥沃，有泥鳅、黄鳝生长的天然营养成份，很适应泥鳅、黄鳝生长的环境。山前溪水河边这片田野里，每年都有很多又肥又嫩的天然冷水泥鳅、黄鳝。这种泥鳅、黄鳝绝对是天然美食珍品，是营养价值非常高的美味佳肴。

 

溪水河引入稻田的水被断流，稻穗已被收割，水田慢慢的干了，田野也在歇息等待来年。而此时，正是山前的孩子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秋高气爽，山区的气温已渐渐开始变冷。孩子们顾不了这些，想到要去抓泥鳅，身上的一把火正在冉冉升起。放学了，他们丢下书包，带着一个小木桶或一个小脸盆，卷起裤腿脱掉鞋，光着脚就立马冲向稻田里去了。田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孩子们用双手插进稻田里，将还处在浓泥浆状态的田泥一遍遍往上翻。那钻在田泥中的泥鳅、黄鳝，还在作着舒服香香的“秋梦”，却突然被打扰翻动起来，一时不知所措，但它们很快就露出原形。泥鳅黄鳝滑溜得很，拼命地又往田泥里面钻。它们似乎在嘲笑孩子们，“你能拿我怎么样？嘿嘿！”

 

孩子们都是捉泥鳅黄鳝的“老把式”，每年抓泥鳅黄鳝都有着丰富的经验。“看你往哪里溜，看你往哪里逃？”孩子们说说笑笑，把握十足地抓起一条条正往田泥里拼命钻的泥鳅黄鳝。他们从田泥里抓起一条泥鳅黄鳝，就在泥浆水里洗一洗，放进小木桶、小脸盆里；接着又不断地翻田泥，又不断地抓住新的“战利品”。

 

不一会功夫，孩子们的小木桶、小脸盆就装满了泥鳅黄鳝。它们挤在一起，你钻过来我钻过去。泥鳅黄鳝们都觉得没面子，好像在说“我们这么滑溜，还是被这帮孩子捉上来了，认输吧”。天渐渐黑下来了，孩子们带着丰收的胜利喜悦，欢快地各自回家了。

6.

 

山前的溪河水很美，清澈、透亮、恬静，令人神往。远看它是那样的绿，绿得像一条翡翠色的绸带；夜晚，那弯弯的月牙倒映在清澈透明的小河上，是那样的美丽，又是那样的温柔。此时的小河更显得迷人。

 

山前的溪水河洋溢着甜恬的春水，带着来自远黛烟霞的祝福，高兴地流淌着。溪水河顺着山情地势，有很多拐弯抹角处都会冲刷成一个个小的积潭，并形成一个个小的漩涡。

每一个小小的漩涡，都像少女脸上那一片纯情浪漫的甜美小酒涡，充满着笑意笑影子。她映着蓝天白云，和着初春的嫩绿，用她清脆的歌喉，唱着柔绵欢快的原生态歌声。

这溪水河就是一位活泼的少女，她唱着、跳着，拨动着老树伸过来的根须，拍打着黄褐色的山崖，踏着河滩上那些石子，无忧无虑地奔跑着。河水中不时跳出几条鱼儿，使河流显得更富有情趣，更天真可爱了。燕子飞来飞去，唧唧地叫个不停，还不时地用翅膀拍打着水面。

 

山前的溪水河生长着许多山区里特有的鱼类。画眉坳的山泉水清澈无任何污染，造就了这里特别好的环境。这种环境里生长的鱼儿个头不大，但特别凶悍、特别野性、特别活泼、特别漂亮。山里这些鱼儿喜欢在溪流湍急的哗哗水声中冲流击水，喜欢在碧绿的深潭中成群聚集。

 

从我家到溪水河只有100米左右的距离，经常半夜醒来都听到潺潺流水的声响，尤其是春夏之交一场大的雷电暴雨天之后，溪河水猛涨，那水声就很响，听起来有些汹涌澎湃之势。

溪河边有一座小木桥，对面就是画眉坳钨矿的职工子弟学校陈也小学。我们生活在陈也矿部的职工子女都在那里上学。陈也小学像一个大的四合院，由砖木结构的平房教室组成，虽然条件简陋，但教学设施还是比较齐全。第一代矿山职工子女都是在那里完成小学的学业。

 

我在山前那条溪水河慢慢长大、从溪河边的陈也小学走出来，走向中学和更高的学府，走向社会和更广阔的天地……

画眉坳陈也山前那条小溪，流淌着童年青涩的梦想，承载着儿时快乐的记忆。山前溪水终究有一天，流出了大山，汇入了江河，奔向了大海。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走到哪里，我始终难忘画眉坳那秀美俊俏的大山；不管处在何方，山前那条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水，始终在我心中流淌。

图/李景华手机拍摄

（部分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