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家

汪前进

　　今年春暖花开时节，我回定西老家探望亲戚，首先造访了为我家四代人挡风遮雨六十多个春秋，已废弃二十多年的老宅。置身昔日家园，仿佛又回到岁月深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儿时的画面……这里洒满了先辈辛劳的汗水，深深地烙下了他们艰难生活的印记；这里留下了我童年的欢乐与少年的梦想，承载着我老来浓浓的乡愁。

之后我登上小时候放牧牛羊的老宅后山，居高临下一览家乡五十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只见梯田层层叠叠如图似画，坝地一台台上升蔚为壮观，柠条堪比灌木林覆盖了荒山秃岭，麦田宛如绿缎带缠绕山间，过去的土窑洞改建成了砖瓦房，新农村更美观，昔日的羊肠小道修成了水泥公路，农用车和小轿车基本普及，自来水进了农家小院，乡亲们摆脱了贫穷开始向小康迈进。

上述成就中，应该大书特书的是修梯田。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开始到九十年代的三十多年间，几代家乡人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发扬愚公移山精神，扑下身子大干苦干，硬是用双手将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山地修成了平整的梯田，把陡峭险峻的沟壑填成了肥沃的坝地，从此实现了山里人种平地多打粮和减少水土流失的梦想。梯田是乡亲们汗水与智慧的结晶，是集体化时代山区农业大发展的标志，是当代人创造的功在千秋的壮举。

我家对面梯田层层叠叠，人家星星点点。

　　我家老屋就在眼前这座山的山脚缓冲带上，小地名阳山里，独门独户，如今人去房塌，树木枯死，一片苍凉

老屋变成了残垣断壁

老屋墙基下有一条南北向道路，南行是本村的出口

从老屋向北去是兰岔口，那里深沟大涧纵横交错，没有出路

老屋一旁的椿树林

站在旧居后山远瞧，群山莽莽

新农村整齐划一，美观舒适。



纵观新农村



山地退耕变林地

　　沿着荒无人烟的山脊，我来到一处被称作“盘盘营”的古营盘遗址，它与建筑在对面山脚处小山梁上的古城堡（今人称作“塌堡子”）一样，是这里仅存的古建筑遗迹。眼前的“盘盘营”和远山上与之类似的其它营盘遥相呼应，它们应该是前人传递警讯抵御外敌入侵的军事营垒。“塌堡子”依山临川、易守难攻，与对面山脚坟湾一带的古村庄互为依托构成一个小集镇，它的脚下是由大兰岔、小兰岔和狼家岔三条大川交汇而成的三角洲。不幸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代开始，三角洲下游因山洪冲刷侵蚀而出现了不断向上游蔓延的冲击沟。这一渐进却又巨大的地质灾难最终吞噬了三角洲和与之相连的三条大川，富饶的米粮川变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纵横交错难以逾越的深沟大涧。

“盘盘营”和“塌堡子”是家乡曾经富庶和繁华的象征，也是先民勤劳与智慧的象征。它们和三角洲这片米粮川一样为前人的繁衍生息做出了贡献。可惜它们的故事随着它们的衰落淹没在了岁月的尘烟之中。褪尽历史光环的它们只能守望着周围与它们一样寂静无语的山峰，与它们相对而视，相伴古今。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在悠悠的天地之间，它们阅尽了一次次日出和日落，见证了古今山里人的甘苦与寒凉。

记得小时候常常和小伙伴们登上“盘盘营”翘望远山，放飞梦想，也曾涉险去近在咫尺却被深沟大涧阻隔的“塌堡子”，感受它的宏大与神秘。

我们这个庄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地名——进马王家，简称进马，是定西市安定区新集乡的一个行政村。传说古时候庄里有一王姓大户向朝廷进贡了一批战马，人们便称这个家族为进马王家。后来这一称谓演变成了地名。这个传说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这里不平凡的历史。

昔日的三角洲变成了巨大的冲击沟

此岸郑家川，彼岸何家川，它们曾经是一个整体

右前方的矮山头上是残留的古城堡

小西岔残存的旧民居

旧时的土坯箍窑

盘盘营雄踞山巅

小西岔田家门口的古树

　　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我不由想起儿时这里的风景。春天鲜艳夺目的桃杏花率先开放，各种不起眼的山花也尽显妖娆，鸟儿们开始比赛歌喉，农人们春耕播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夏天山野泛绿麦田金黄，荞麦花盛开时田地花团锦簇香艳数里。秋天遍地果实累累，沉甸甸的谷穗和白花花的洋芋寄托着乡亲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冬季虽说是农业休眠期，但农民要打碾储藏粮食，给国家上交公购粮，还要开展修梯田大会战，一直忙到过年才能停工。山野里一年四季都有动物出没，松鼠攀缘于崖头，兔子奔驰于田野，鸟儿和猛禽或翱翔蓝天或飞舞山涧，狐狸与狼等食肉动物也常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稀有的旱獭也时有所见。山上的老铁蒿虬枝苍劲，茵茵草波浪翻滚，每当清风拂过一阵阵的唿哨声犹如天籁之音回荡在山野，给人以幽静旷远之感。

正如前人所言：乡愁不墨千秋画，乡音无弦万古琴。

杏花灿烂迎春笑

桃花婀娜压群芳

荞花香艳蜂蝶闹

黄花独艳惊游人

野菊盛开满山屲

　　故乡艰苦的自然环境造就了故乡人大山一样坚韧顽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品格。他们历尽艰难繁衍生息、建设家乡；他们饿着肚子把粮食上交给政府支援国家建设；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修筑梯田绿化荒山，矗立起改天换地造福子孙的历史丰碑；他们把电力网、通讯网、自来水管网和水泥公路网修到村通到户，结束了山里人自古以来照明用油灯、通讯凭吆喝、吃水等下雨、出行靠腿走的历史。

故乡人在艰难求生的漫长历程中，创造了富有地方特色的山乡文化。劳动中漫几曲花儿可以愉悦身心缓解疲劳；过年张灯结彩耍社火唱秦腔敬天地祖宗神灵，是表达丰收喜悦、答谢上苍恩赐、感念先人恩德的必要形式；定期办庙会念经礼佛祈求神灵降福消灾，是故乡人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形成的一种心灵寄托和鞭策自己向善积德的有益习俗；保持尊老爱幼邻里互助的传统，可以形成团结友爱的好家风好庄风，共同应对自然灾害…… 山乡文化渗透于山里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其独特的方式推动了山乡的文明进步。　

小西岔山川秀美

狼家岔遍地浓荫

　　东沟屲柠条茂盛

段家岔春风初到

龙凤山香火旺盛

　　山里人靠山维生，爱山养山，生态就会逐步改善，反之水土流失就会加剧，生态就会愈加恶化。这方面的教训是极其深刻的，除历史上米粮川消失的悲惨教训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的连年大旱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那时人们为了获取柴火，成群结队上山拾柴铲草，连草根也不留，脆弱的植被遭到重创，各种多年生耐旱植物消失了，历年栽植的几片小树林也没了，家乡成了不毛之地，饥荒肆虐。对山的掠夺包括大量猎杀野生动物，狐狸和狼销声匿迹，喜鹊与乌鸦也濒临灭绝。人们从这些教训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对山的索取要适度。随着退耕还林、封山禁牧、收缴土枪等政策措施的落实，动植物得到了保护，生态逐步恢复，气候随之好转。现在山里植被茂盛，动物种类和数量不断增加，粮食种植面积虽因退耕还林而减少，但产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相信有党的好政策引导，有乡亲们的不懈耕耘，故乡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雨洗蓝天 雾绕青山

红花似锦 白云如絮

垂柳依依 红杏纤纤

作者和孙女们在一起



美篇制作说明

此文以前曾以《山的遐想》为题在一些报纸杂志上发表。现改变标题配上插图在美篇平台发表。

文中插图为本人手机随拍，个别图片为三弟及友人作品，在此对图片提供者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