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醉容颜

汐止水

<h3>“倩倩 !”</h3><h3><br></h3><h3>只有他叫我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觉得风起云涌,落英缤纷。从我八岁那年见到他,就想嫁给他了。</h3><h3><br></h3><h3>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个落魄的书生,拜于爹爹门下。那可真是一张好看的脸,明明衣饰破旧,青丝凌乱,却还是遮掩不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在那年的大雪里,立于怒放的红梅树下,竟成了我心里永远抹不去的风景。</h3><h3><br></h3><h3>我缠着爹爹收留他,还让他做我的师傅。</h3><h3><br></h3><h3>他教我念诗,又教我习武,我的一身本领全是他给的。</h3> <h3>“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念这句诗词的时候,我问他,这是不是我在他心里的模样。</h3><h3><br></h3><h3>那天,天阴沉了一上午,山雨欲来,满楼清风,吹散了桌上的诗稿,我凑到他跟前,认真的问他,他好看的眼睛里,嵌着我的脸,虽未言语,我的心却跳得好快。</h3><h3><br></h3><h3>我本没有那么大胆的,可是那一刻,就像脑子不见了,身子自己行动的,就凑到他脸颊亲了一下。</h3><h3><br></h3><h3>他那冰霜似的美人脸,头一次有了色泽,一瞬又恢复常态,“倩倩,别闹!”</h3><h3><br></h3><h3>我笑着跑开了。</h3><h3><br></h3><h3>那一年,我十六岁。</h3> <h3>年华,真的是很美丽的东西,不涉世事,不懂人情,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悲喜,虽渲染的惊天动地,倒也都是鸡毛蒜皮。</h3><h3><br></h3><h3>庄子里的梅花开了一季又一季,而他总是一袭白色长衫,淡若流水。与那火红的梅形成强烈的对比。</h3><h3><br></h3><h3>每一次他出去帮爹爹办事,我都会在门口等他回来,有时候从清晨到黄昏,有时候从春到夏,有时候从花开到花落。</h3><h3><br></h3><h3>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有时候仆仆风尘,有时候带着伤痕,有时候拿着一个面具,有时候是一只发簪,看见我的时候,他的嘴角会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眼里也有了光彩,这一切,只有我看得见,只有我知道。</h3><h3><br></h3><h3>“倩倩。”</h3><h3><br></h3><h3>小的时候,我总会开心的迎上去,甜甜地说一句”师傅回来了“,大些时候,我就不再叫他师傅,喜欢叫他的名字,”颜轩“,尽管他总会皱着眉,说我乱了辈分,我却偷偷欢喜。</h3> <h3>所有的故事,总来源于事故。</h3><h3><br></h3><h3>那一年,我十八岁,跪着跟爹爹求取颜轩。</h3><h3><br></h3><h3>我想嫁给他,从我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嫁给他了。</h3><h3><br></h3><h3>一眼万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h3><h3><br></h3><h3>爹爹自是不同意的,他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我也没大没小的嚷嚷道,“难不成他还能是你在外面的小妾生的私生子?”</h3><h3><br></h3><h3>“啪!”</h3><h3><br></h3><h3>爹爹那一巴掌,把我给打蒙了。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然后就来了几个我打不过的家丁把我锁在了房里。等我清醒过来,脸火辣辣的疼。</h3><h3><br></h3><h3>也不知道挣扎了几日,被关了几时,等爹爹大发善心把我放出来的时候,颜轩已经不在庄子里了。我问下人们,都只说他外出办事了,可我明明看见他的房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h3><h3><br></h3><h3>“是不是你把他赶走了?”我哭着问爹爹。</h3><h3><br></h3><h3>“是又如何?”</h3><h3><br></h3><h3>“我要去找他!”</h3><h3><br></h3><h3>“你要是去找他,我就不认你这女儿了!”</h3><h3><br></h3><h3>“不认就不认!”</h3><h3><br></h3><h3>我当然不是真的要和爹爹断绝父女关系,血浓于水,我知道爹爹是舍不得不要我的,仗着这份羁绊,我决心去找颜轩。</h3><h3><br></h3><h3>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佩剑和行装,那个人已经踏着风进了庄子。</h3><h3><br></h3><h3>那是我没见过的颜轩,一袭黑色的长衫,腰间佩戴着刻着兰花的白玉配件,高束的发髻簪着岫玉簪。</h3><h3><br></h3><h3>本能让我止住了脚步,说不上来,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h3><h3><br></h3><h3>“轩儿在这吗?”</h3><h3><br></h3><h3>“你是谁?”</h3><h3><br></h3><h3>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我找了他很多年,如今,父君薨逝,属意我定要找到轩儿,才能继承皇位。小丫头,你知道他在哪儿吗?”</h3><h3><br></h3><h3>“我……”</h3><h3><br></h3><h3>“倩倩!”爹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转身走过去,就感觉肩头一阵疼痛,那个和颜轩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一把抓住了我,“梅庄主,看来您是知道轩儿的下落了,那就用我想要的东西来换你的。”</h3><h3><br></h3><h3>说着,他抓着我转身欲走,爹爹一跃而起想要救下我,却被他一掌击中,飞出了好远。</h3><h3><br></h3><h3>“爹爹!”</h3><h3><br></h3><h3>“我本无意伤您,三日,我只等三日。”</h3><h3><br></h3><h3>就这样,我被一个和颜轩长得一样的人掳走了,他说他是颜轩的孪生哥哥,是未来的君王,他叫墨渊。</h3><h3><br></h3><h3>我并没有做无谓的挣扎,“你若不来,我本也是要去找他的。”坐在马车里,我对眼前的这个人说着,恍惚间,又觉得他就是颜轩。</h3><h3><br></h3><h3>“我找了他很多年。”墨渊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都坠着让人心疼的悲伤。</h3><h3><br></h3><h3>“十年,他陪伴在我身边的十年,就是离开你的十年吧。”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回忆这东西,真让人着迷。“你说他是皇子,当年来我家的时候,又怎会如此落魄呢?”</h3><h3><br></h3><h3>“我们之间有点误会。”</h3><h3><br></h3><h3>“你登基之后,会放了他吗?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存在……”毕竟帝王,都是孤,独一无二。</h3><h3><br></h3><h3>“倩倩,你觉得呢?”这个时候的墨渊,看起来,那莫测的眼神,都是君王的心计。</h3><h3><br></h3><h3>“那我会杀了你。”</h3><h3><br></h3><h3>话音刚落,墨渊先是一愣,又仰天大笑,“你爹爹都近不得我身,就你一个小丫头?”</h3><h3><br></h3><h3>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因为,我是一个小丫头,这不近了你身?”</h3><h3><br></h3><h3>“难怪,他甘心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墨渊笑着抽出了衣袖,“到了!”</h3> <h3>三日,真的很短暂,却也很漫长。</h3><h3><br></h3><h3>墨渊对我很好,锦衣玉食,珠宝琳琅,还有漂亮的丫鬟细心伺候。夜幕降临,他都会来看我,与我喝一杯茶,听我讲我和颜轩的故事。</h3><h3><br></h3><h3>恍惚的时候,总觉得眼前这玄色衣服的男子,就是梅花树下的那个颜轩。</h3><h3><br></h3><h3>直到,他真的出现在我眼前。</h3><h3><br></h3><h3>一袭素白长衫,青丝如墨,剑眉星目,眸子嵌着我的影子。</h3><h3><br></h3><h3>他出现,他就永远不会是他。</h3><h3><br></h3><h3>“颜轩!”</h3><h3><br></h3><h3>墨渊没给我冲过去拥抱他的机会,一把抓住我,“你来了,弟弟。”</h3><h3><br></h3><h3>颜轩举剑的样子,很冷,让人不寒而栗,但又很美。“十年前,你的弟弟就死了。”</h3><h3><br></h3><h3>青涩的年华,总因为帝王之家,平添太多冷与恨;就像墨渊与颜轩,明明是一样的脸,却因为半个时辰的差别,一个是高贵的长子,一个是次子;一个背负皇权的枷锁长大,一个自在逍遥活得恣意;本该相安无事,血溶于水的二人,却因为奸人挑唆,误会横生。</h3><h3><br></h3><h3>“孪生子,不就是帝王家的诅咒吗?哪怕我从未想要过那个皇位,你却因为内心的不安,要置我于死地!”那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到那般淡然的颜轩,脸上的表情如此痛苦。原来这个人也有强烈的情感,只是在我身边的时候,淡漠了。</h3><h3><br></h3><h3>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心里却生疼了一下。</h3><h3><br></h3><h3>“我没想过要杀你,十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墨渊低下头,“可,宿命,不可破……”</h3><h3><br></h3><h3>说着,他抽出身旁的剑,剑气如虹,向颜轩刺过去。</h3><h3><br></h3><h3>他们两的生死过招,电光火石之间已是百招,想来,平日里他教我的,都是儿戏。</h3><h3><br></h3><h3>“住手!”</h3><h3><br></h3><h3>那女子穿着黄色长裙,头饰奢华,面容姣好,虽有岁月之痕,却难掩气质。</h3><h3><br></h3><h3>“母后!”</h3><h3><br></h3><h3>女子走过来,“啪啪”两耳光,我都看蒙了。</h3><h3><br></h3><h3>两个人丢下剑,低下头。</h3><h3><br></h3><h3>“你们都是我十月怀胎所生,如今骨肉相残,是想要了我的命吗?”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可能是做母亲特有的吧。可惜,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娘亲,是爹爹把我带大。</h3><h3><br></h3><h3>“我不管这王朝的宿命,我要的是你们的安健。”说着,她走向颜轩,泪已盈眶,“十年了,你就没想过回来看看母后?”</h3><h3><br></h3><h3>那个时候的颜轩,像个孩子,“娘!”他哭着跪了下来,“走,非我所愿;可,我若不走,你和哥哥又何来安宁?”</h3><h3><br></h3><h3>原来,这就是真相。这个王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皇后生下孪生子,就要立长杀次,以防日后霍乱朝纲。为了保护皇家威仪,这个次子要像没有来过这个世间一样不能登记入册,而知情的人要被全部灭口。</h3><h3><br></h3><h3>可是,皇后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便找来江湖秘士给孩子易容。就这样,颜轩从小带着别人的脸长大。</h3><h3><br></h3><h3>直到十五岁那年,秘密被拆穿。</h3><h3><br></h3><h3>为了稳定朝堂,为了所谓的大局,也为了考验太子是否杀伐决断能委以重任,杀死自己弟弟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同样只有十五岁的墨渊身上。</h3><h3><br></h3><h3>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雪,天色灰蒙,迷离了人的双眼。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皇后悲痛,太子浑身是伤,而那个与他同岁的弟弟,却不知所踪。</h3> <h3>“父皇让你找到我,是为杀了我,以绝后患吧!”颜轩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墨渊,“十年前,你都未曾对我不忍,何况如今?”</h3><h3><br></h3><h3>“这是命。”</h3><h3><br></h3><h3>“这是你的心魔!”</h3><h3><br></h3><h3>我就像一个局外人,这十年我从未觉得自己离颜轩如此远过。他身后的故事,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和梅庄的十年,仿佛另一场人生。</h3><h3><br></h3><h3>就在他们打得不分胜负的时候,我趁其不备,一剑刺进了颜轩的胸口。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可是当他眼里再次嵌着我身影的时候,却又如此温柔的笑了,他伸出手,好像要抚上我的脸,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倒下了,“倩倩……”</h3><h3><br></h3><h3>“轩儿!”十年前的皇后,也是这样悲痛吧。</h3><h3><br></h3><h3>“你还是出手了。”墨渊收起剑,“若不是亲眼见他死在我眼前,我都不相信,你敢,你忍。“</h3><h3><br></h3><h3>“你们的故事,我本是局外人。梅庄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却是与我息息相关。十年的陪伴,十年的记忆,我只求你让我亲手埋葬他。”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颜轩,终究还是落了泪。</h3><h3><br></h3><h3>墨渊点了点头,“此后,我就是这江山的主,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只怪他,跟我长了一张一样的脸, 不,只怪他,生在帝王家。”</h3> <h3>墨渊,是天生的帝王,多疑又功于心计。所以,我还是将一个身形和颜轩一模一样的死囚易容,换上颜轩的衣服,做了一样的伤口,葬在了荒山,立了空碑。</h3><h3><br></h3><h3>那个从小为颜轩易容的秘术师,其实是我娘亲的师姐,那一年,是她帮颜轩逃走的,而她自己却死在了墨渊的剑下。</h3><h3><br></h3><h3>从此,颜轩成了墨渊心里的劫,也是先帝心里的劫,却是太后娘娘的希望。</h3><h3><br></h3><h3>他不是无意出现在梅庄的,他来找我的娘亲,却不知娘亲早在生我的时候难产。爹爹于心不忍,收留了他。</h3><h3><br></h3><h3>也是在那个时候,爹爹将娘亲记载了易容术的册子交给了我,他让我答应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会这门技艺,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他也同样告诉我,也许有一天,这东西能救人一命也说不定。</h3><h3><br></h3><h3>所以,墨渊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此后的一切。幸好,他将我带入宫中,幸好还有太后念着颜轩这个亲骨肉,而非这个王朝,所以这个计划才能如此顺利进行。</h3><h3><br></h3><h3>我亲手给颜轩换了一张脸,虽然那张脸陪了我十年,是我的一眼万年,但没什么比他活着更重要。</h3><h3><br></h3><h3>至于爹爹,终于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他说罢了,都是他自己“引狼入室”,都是命。</h3><h3><br></h3><h3>可拜堂成亲的时候,他明明开心得都哭了。</h3> <h3>“倩倩!”</h3><h3><br></h3><h3>只有他叫我的时候,才会风起云涌,落英缤纷。</h3><h3><br></h3><h3>只要他的眸子里还嵌着我的影子,他长什么模样,都不重要。</h3><h3><br></h3><h3>“相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