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平/陪爸爸过年

韩凯~谢绝送花

<h3>(夏春平为中国新闻社副总编辑,本文首发于总第894期《中国新闻周刊》)</h3> <h3><b>我极力想搞清爸爸到底有无意识?</b></h3><h3><b>他还认识自己的亲人吗?</b></h3><h3><b>他知道昨天大年三十全家都来看他了吗?</b></h3> <h3>  那双眼睛,是那张干瘪清瘦爬满斑痣的脸上能显出生命迹象的地方,一天24个小时它们大多都闭着,偶尔睁开一条缝。眨动一下眼睛对他来说是件吃力的事,也是他一天唯一可以比较自如的“动作”。一根细细的透明吸氧管和留置胃管(鼻饲)分别插进他的左右鼻孔,以维持他正常的呼吸和营养。<br></h3><h3> 他就是我89岁的爸爸。</h3><h3>&nbsp;</h3><h3> 今年春节我回湖北老家待了5天,每天都抽时间到医院病房陪伴一下爸爸。运气好时能看到他睁眼醒着,但大多时候只能静坐在病床边看着爸爸闭眼熟睡。长年护理爸爸的护工刘师傅告诉我,爸爸一天醒来的时间极少,每次进食时有些知觉,偶尔睁开眼睛。</h3> <h3> 我每月从北京回武汉匆匆探望爸爸时,已明显地感到他近一年来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天衰弱。患老年痴呆症多年并已经失聪失语的爸爸躺在病床上已经5年多,身体器官功能每况愈下:从开始能喂正常饭菜,到喂绵软的面条,再到喂机器搅拌的糊糊状的饭菜,到现在已不能正常进食,只得靠从鼻孔里插一根留置胃管进食。</h3><h3> 全家人都盼着爸爸的病情会有奇迹出现,妈妈也曾经在寺庙里为他烧过无数支香祈祷,但终究也不灵。<br></h3> <h3> 今年大年三十,在妈妈的招呼下,我们兄妹四人“拖家带口”照例一大早从郊区或市区赶到武汉脑科医院老年病房和爸爸团聚。那天上午,有七张床位的病房异常热闹,病人亲属把本来还算宽敞的病房挤得满满当当的,持续的嘈杂声也把爸爸从睡梦中惊醒。</h3><h3> 爸爸虽然睁着眼睛,但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无论小重孙们怎么逗他吻他或是妈妈在他耳边私语,爸爸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从他脸上和眼神里看不到一丝欣喜。我也无从判断爸爸是否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平时家里亲人也经常来医院看望,但祖孙四代十好几口人到医院病床前的聚会,每年也只有大年三十这一天。</h3><h3><br></h3><h3> 妈妈坚持要像往年一样让儿女们和爸爸一起照张“全家福”。“再难也要把你们的爸爸从病床上扶起,趁爸爸还在……”妈妈说。让爸爸下床对他来说是一件颇受“折磨”的事,要有专业护理人员操作才行。</h3> <h3>  爸爸曾经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生命羸弱如一根风雨飘摇的稻草任由“摆布”。护工刘师傅熟练地为虚弱僵硬得不能动弹的爸爸穿上过年的新衣,再把爸爸从床上抱起放上轮椅。妈妈特地拿出一条喜庆的大红围巾围在爸爸的脖子上,两个重孙一起推着轮椅,在全家人前呼后拥下护着爸爸从病房来到医院走廊尽头一块宽敞的公共活动空间。</h3><h3><br></h3><h3> 爸爸乖乖地坐躺在轮椅上作为特别的“道具”,也是“全家福”的主角。他虽然耷拉着头,目无表情,但我们知道他今天已经特别“尽力”了,几乎调动了自己体内所有的能量和精气神来配合这张难得的“全家福”照片的诞生。在儿女眼中,爸爸今天是最强壮最精神的,他那双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透着慈爱,显得明亮而有神。<br></h3><h3> 当我们把爸爸推回病房,“卸妆”脱下外衣抱上病床盖上被子时,显得筋疲力尽的爸爸慢慢地合眼睡去。<br></h3> <h3> 农历正月初一下午5点,病房里显得格外安静,看望病人的子女亲属都陆续离去。我静静地坐在爸爸的病床前,享受孤独发呆的感觉。我仔细端详着左右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和留置胃管安睡的爸爸。我用手抚摸爸爸的额头,暖暖的;耳朵轻轻贴近爸爸的鼻孔,能感觉到他微弱呼吸……床头柜上的一碗搅拌过的流食还冒着热气,这是爸爸的晚餐,待会儿护工将用注射器推进他的食管。<br></h3><h3><br></h3><h3> 当爸爸自然醒来睁眼时,我低头弯腰对着他耳语一番。爸爸的眼神仍是机械呆滞的,眼珠也不转动,仍如昨天一样没有反应。</h3><h3> 我问常年护理爸爸的护工刘师傅:“我爸爸能认出我吗?”护工刘师傅说,他不会说话,平时也没有表情,也不会点头摇头。我极力想搞清爸爸到底有无意识,他还认识自己的亲人吗?他知道昨天大年三十全家都来看他了吗?</h3> <h3> 我灵机一动,翻出手机中儿子刚从美国发来的照片递到爸爸的眼前,大声地说:“这是小兔子(儿子的乳名)和他女朋友从美国给你发来的照片。”我知道这是爸爸亲手拉扯带大、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生活了十多年、也是他最牵挂的孙子。我睁大眼紧盯着爸爸的眼睛,想从中读出我需要的信息,但还是没有反应。</h3><h3> 我又对着他的耳朵重复说:“这是小兔子和他女朋友的照片,他们从美国给您拜年了。”我把手机照片在爸爸眼睛左右上下移动,试探他眼珠是否转动……一旁的护工刘师傅说:“他眼睛睁开这么长时间,应该是知道了,也许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表达不出来。”</h3> <h3> 睁眼已经十几分钟了,这已是爸爸体力的极限,于是他又闭眼休息了。我有些许失望。对着已经合上双眼休息的爸爸,我俯身贴着爸爸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准备回家陪妈妈了,明天再来看你。”</h3><h3> 我离开病床向外移动了几步,再一次侧身看爸爸一眼,他仍在闭眼休息。我欲离去,但又心存侥幸。当我走出病房门口准备下楼乘车回家时,鬼使神差地我又下意识地返回爸爸病床前。</h3><h3> 哇塞!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了!只见爸爸的眼睛睁着,奇妙的是眼珠也在转动!眼珠在朝着我的方向转动!这表明什么?爸爸还有意识?他认识亲人?他知道我来过又将要离开?爸爸虽不能言语和动弹但心里还是有数?</h3><h3><br></h3><h3> <b> 我坚信不移地认为,爸爸正用他那两颗明亮圆润闪动的眼珠,传送着他的情感和意识!</b></h3><h3><b>&nbsp;</b></h3> <h3>【读后感言】春平此文没半点华丽辞藻,笔下的父子情,如此真切深沉!殷殷父子情,跃然纸上,令人感动。有几张图片是前些时侯的。老人家,加油!夏伯母,保重!</h3><h3><br></h3><h3>&nbsp; 亲情无价,孝心满满,父母在,家就在,而珍惜眼前,把握当下,多陪伴父母,这是我们做儿女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同时也是我们不留遗憾的根本,因为时光永远不会倒流。</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