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阳高忆故人

陶之夭夭

<h1>去年我去包头参加堂侄的婚礼,火车经过了我曾经插队的山西阳高,故地重现,勾起了我对知青生活的回忆。</h1><p class="ql-block"><br></p><h1>我是六六届初中毕业生,就在我满怀理想,准备中考时,文革爆发了。停课闹革命,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批斗校长老师。破四旧,到社会上造反抄家……书读不成了,过去宁静的校园一片混乱。</h1><p class="ql-block"><br></p><h1>我当时很不理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场运动,特别是批斗那些爱我们的老师,无奈我只能选择了逍遥。1968年底,我接到了去山西插队的通知,12月28日和同学一起来到阳高,当时的车站很简陋,没有现在好。记得一下车,我们就受到老乡的热烈欢迎,老乡们列队敲着队鼓,用山西方言喊着欢迎知青的口号……。</h1><p class="ql-block"><br></p><h1>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那些在阳高的日子逐渐清晰起来……</h1><p class="ql-block"><br></p> <h1>现在的阳高火车站。</h1> <h1>我这次坐的是绿皮火车~五十年前我们就是乘坐绿皮火车来到阳高的。在火车上,大家面对未知的地方,情绪都很低落,很多同学想起离故乡和家人越来越远,一直在哭泣。</h1><p class="ql-block"><br></p><h1>记得为了缓解气氛,有个同学模仿列车在铁軌上的运行的声音说:“吃醋,喝醋;吃醋,喝醋,西儿到了!”</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列车在阳高站停了两分钟后继续前行,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几个让我记忆深刻的阳高故人出现在我的脑海里。</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陈恒</h1><h1>艰苦的插队生活开始了。</h1><p class="ql-block"><br></p><h1>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学生到了一个陌生艰苦的环境,开始了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h1><p class="ql-block"><br></p><h1>雁北地区属于寒冷干旱地区,农作物以黍子,谷子和土豆为主。</h1><h1>当地人把干农活叫“受苦”,受苦中最苦的就是除草。一把鋤头握在手里,每人鋤一垅地,如果别人都跑前面去了,自己落后就着急,不抬头地紧紧追赶。汗水流下来,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草和苗,有时草没鋤掉,反而伤了苗。</h1><p class="ql-block"><br></p><h1>那天给土豆地除草,长长的一垅地望不到头,我感觉腰都要折了,周围的人都跑前面去了,我不敢停下手中的锄头。突然有个人从对面锄过来接应我,我立马看到了曙光,锄完最后一锄,终于可以直腰了,我扔下锄头,仰面躺在地上,真舒服啊!</h1><p class="ql-block"><br></p><h1>我突然想起要感谢帮助我的人~陈恒,他是大队保管员的弟弟,刚来时,和同学去领粮食就认识他了,那天他正巧去找他哥,看我们几个女娃,就帮我们扛着粮食送到我们住的窑洞。</h1><p class="ql-block"><br></p><h1>陈恒原来当过兵,后来在大同工作,六十年代有很多人被下放返乡,他又回到了村里,婆姨不愿意回来受苦,就离开了他。</h1><p class="ql-block"><br></p><h1>他很乐于助人,冬天井台冻了很厚的冰,打水需要用辘轳往上摇,我们没那么大劲儿,再加上脚下湿滑,真是胆战心惊。这时候陈恒经常来帮助我们,还帮我们把水挑回去。</h1><p class="ql-block"><br></p><h1>陈恒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却是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很随和,我们有困难都愿意找他帮助。</h1><p class="ql-block"><br></p><h1>有一次,队里发麦子,一人五斤,我们五个人分了二十五斤,得背着去离村八里的电磨,陈恒主动跟我们去了,一路上帮我们背着麦子。</h1><p class="ql-block"><br></p><h1>回来后我们拿出既洗脸又洗脚的脸盆,开始活面,那可真是百分之百的全麦粉,一脸盆面,有人做饼,有人拉风箱,一阵面香,饼出锅了,大家一分,风卷残云。那天估计我们一顿就吃了五斤面。</h1><p class="ql-block"><br></p><h1>平时老是小米土豆,终于吃上白面了,虽然饼很黑,但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饼。我们让陈恒和我们一起吃,他坚决不肯,他说你们这些城里娃,到我们这儿受苦了,好容易吃顿白面,自己吃吧。</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插队期间,陈恒一直像兄长一样帮助我们。</span></h1> <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陈局长</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那是在冬天的一次垫地劳动中,雁北的冬天非常寒冷,冰天雪地的干不了什么农活。但生产队会安排一些农田基本建设的活,比如出羊圈,到沟里挑土垫地等等。</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那天我和几个社员挑着筐,扛着铁锹,到沟里垫地。活也不紧,干了一会儿,大家就坐在太阳地里聊天。</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旁边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民,很是与众不同,脸白白净净,没有长年劳动的沧桑。温文尔雅很有文人气质。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赵仲陶,然后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家中的老二,并且说出了伯,仲,叔,季的排列。他又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叫陈九公,这个村“陈”姓是大家族,而他所属的“九”字辈,又是村里辈份最高的。他原来是雁北农林局的局长,由于是富农出身,文革中被批斗,全家被遣返回原籍。</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这里阶级斗争的弦没有那么紧,他在村里是长辈,又曾是局长,他在位时,还拨款给村里修了一座桥。所以村干部对他都非常尊敬,劳动时也对他很照顾。</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和他成了好朋友,下工后没事就去找他聊天,他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尧,舜,禹。文革中,他几个儿子的名字也成为一条罪状,说他想让儿子当皇帝,篡党夺权。因为还乡,儿子们都辍学了,在家里除了参加劳动,就是自学文化。</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他经常跟我聊历史,聊文学,有时也会给我讲点农林知识。</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他知道我感到前途渺茫,就时常鼓励我,说国家不会永远这样,今后还是需要知识,不能放弃读书和学习。</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他的一席话对我如同醍醐灌顶,一直影响着我,后来我回京后,进了工厂,干过很多岗位,我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一直坚持读书学习,也因如此,给自己带来了不断的提升。</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他家里有一些小说,茅盾的《子夜》;杰克.伦敦的《毒日头》和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我都是向他借了看的。</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由于认识了他,我的思想不再空虚,白天努力劳动,有时间就看书,过得很充实。</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后来他和队长建议,说我们这些女知青还在长身体,不宜干太重的活,队长就让我们和妇女一起干活了。</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遇到贵人,陈局长就是我在阳高遇到的贵人。后来我病退回京后,听说他又官复原职了。</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常常会想起这位睿智的长者,不知他现在可安好!</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交通</h1><h1>交通不是战争时期的交通员,而是阳高对邮递员的称呼。</h1><p class="ql-block"><br></p><h1>刚到村里,大家心情都不好,主要是想家,遇到不顺心的事,一个人哭,大家都跟着一起嚎啕大哭。老乡就安慰我们,说过几天交通来了,就给你们带来家信了。</h1><p class="ql-block"><br></p><h1>在我们望眼欲穿的时候,交通终于来了,他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人又黑又瘦,身着绿色的制服,一辆绿色二八加重自行车,后衣架上驮着大大的邮包。</h1><h1>大家蜂拥而上,交通喊着名字把家信交给我们,我们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真是家书抵万金啊!</h1><p class="ql-block"><br></p><h1>后来我们和交通熟悉了,知道他姓曾,也当过兵,退伍后当了邮递员。在这里当邮递员可不容易,都是深沟险壑,经常要推着自行车上坡下坡。</h1><p class="ql-block"><br></p><h1>家里有时候给我们寄钱和食品,我们都要去离村八里地的公社去取,自从和曾大叔熟悉后,邮包都是他给我们带来,方便了不少。</h1><p class="ql-block"><br></p><h1>有一段,曾大叔一直没来,由一个陌生的人代替他,原来他在一次送信途中,赶上下雨,他虽然带了雨衣,但怕信件和包裹淋湿,把雨衣盖在上面,自己却被雨淋发烧了。</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他是我们知青的好朋友,就像绿衣天使给我们架起和北京沟通的桥梁,给我记忆中的阳高留下了难忘的那抹绿色。</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在阳高我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这是前年和朋友去陕北,在榆林县的麻黄梁摄影基地,看到眼前的黄土高原,同行的人都很兴奋,不停的拍照。而我此时好像回到了阳高,黄土高坡,深沟险壑都是那样熟悉,和阳高如此相似,于是我在麻黄梁留下了这张照片,作为我青春时代插队的回忆。</h1><p class="ql-block"><br></p> <h1>上山下乡运动已经过去五十年了,五十年前这大潮波涛汹涌,势不可挡,如今大潮早已退去。知青中仍有以各种形式对上山下乡时代自恋式的怀旧,明明是苦难,非要罩上无比幸福的外衣。给很多年轻人造成错觉,似乎文革时代是多么的美好。</h1><p class="ql-block"><br></p><h1>很多人说苦难是一笔财富,我不知道他们获得了什么财富?我认为,我们在应该学习的黄金年龄,被发配到穷乡僻壤,接受所谓的再教育。在蹉跎岁月中度过了青春年华,曾经的理想都化为泡影。只有苦难,何谈财富?</h1><h1>还有人高唱“青春无悔”,我们的青春已无法重来,现在再谈悔不悔,已没有任何意义。但对那些无悔的人,我实在无法理解,只能说他们是斯德尔摩综合症。</h1><p class="ql-block"><br></p><h1>有些知青因为事故,生病或其他原因,折断了青春的翅膀,失去了健康,从此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著名作家史铁生就是一个例子。</h1><p class="ql-block"><br></p><h1>还有些人永远长眠在了广阔的天地,他们的名字被刻在异乡冰冷的墓碑上。相对于他们我是幸运的。</h1><p class="ql-block"><br></p><h1>像高尔基一样,我的大学也是在社会完成的,在农村,在工厂,使我深深感受到底层劳动人民的疾苦,对社会和人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h1><p class="ql-block"><br></p><h1>劳苦大众面对苦难的坚忍,自强不息,以及他们的苦中作乐,都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在阳高插队的日子,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当地人的善良和纯朴。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但那些在我困难和无助时,在我迷茫时,帮助过我的人,常使我心存感激之情,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历久弥新。</span></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