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清明】缅怀我早逝的父亲

洛阳_关国武

清明时节心戚戚，思念家严泪已竭，

遗憾援朝留残体，雄心壮志从未灭。

今天是清明佳节，每当在这缅怀故去亲人的日子里，我都会更加深深地思念我那壮年早逝的父亲，他是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伤残老兵，一个因为战争失去了双腿，只有在两个板凳上渡过大半生的人，虽然他有着残疾的身躯，但他有着完美人格的一生

我们家世代贫农，到父亲那一辈上虽有所改善但依旧清贫，为了改变现状我父亲十六岁弃农从军，参军当年就随着部队日夜兼程跨过鸭绿江，参加了那场保家卫国的战争，据我父亲后来讲他们到朝鲜时已经到了战争的末期，他并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战斗，但是遭遇战还是打过的。

父亲是个侦察兵，经常和战友们深入敌后观察防事，有时候也抓“舌头” 和打伏击。父亲给我讲过一次和一个美国大兵正面交锋的事情。

有天晚上，父亲和一个战友奉命去抓“舌头” 。刚出战地不久他们就发现一个美国大兵向这边阵地摸来，他们也是来这边摸情况的。父亲和战友一打手势，战友正面迎上，父亲迂回到后面来个前后夹击，抓个“舌头” 。父亲从侧面绕过，快要成功的时候，突然脖子被人从后面用胳膊勒住且向后拖，脚几乎离开了地。父亲几乎窒息，这时刚好脚下面碰住了一块石头，父亲借石头用力向上窜，脑袋狠狠地撞上那个人的下巴，那人下巴一痛手臂一松父亲趁机一拉那人胳膊一弯腰，把那人来了个背口袋，摔了过去，父亲一扑压在那人身上，可是那人力气很大，经过几番较量，身材瘦小的父亲还是被那压在身下。正在这紧急关头多亏那位战友赶到，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将那人制服。拉回营地一看，原来是一个比父亲高半头的美国大兵。原来人家也是两个人行动，要不是父亲那位战友反应快解决了一个赶过来支援父亲没准就被人家抓了舌头！

除了次具有传奇色彩的抓“舌头”轶事父亲最好讲的也就是打伏击受伤后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那次，父亲所在的连队奉命伏击美国鬼子的一个营，他们根据情报埋伏在鬼子经过的地方。在冰天雪地的***埋伏本不是什么难事，但美国兵也没那么傻，他们先对所经过路线进行了轰炸，父亲的腰部被弹片击中，血流不止。父亲为了不暴露行动，忍着巨痛爬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后来血流过多就昏过去了。当他醒来时躺在战地医院，由于行动没有暴露，伏击打的很成功，几乎全歼美国一个营，最后在打扫战场时才发现了昏迷的父亲，虽然没有伤的不重，但由于在雪地爬伏过久，腿部严重冻伤，虽然当时经过医治说是痊愈，但鬼知道在当时缺医少药的朝鲜战场治疗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也正是这次冻伤让父亲在板凳上度过了后半生！

经过艰苦的抗战，美朝在三八线上签订了停火协议，战争终于结束了，父亲随着部队回到了祖国，父亲也荣立了三等功。当时国家也善待了这些功巨，从没上过学的父亲被送到南京海军学校去进修了两年，在这他到一些文化知识，然后又辗转到了兰州玻璃厂参加了工作。

工作了几年，问题出现了，父亲发现脚莫名的痛并且走路也越来越慢，父亲预感到不妙，就有了回河南老家的念头！

后来回到了河南，在公社气象站当了气象员，然后就是结婚生子。后来父亲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整个脚都发黑了，到县医院就诊，诊断为脉管炎后期，是那次冻伤留下的后遗症。主治医生说脚留不住了，需要锯掉。为了保命锯吧。脚锯掉后小腿又黑了，小腿锯了膝盖又黑了，就这样做了六次手术，两条腿一下锯到大腿才算把脉管炎治住，县医院欠了一屁股债，后两次手术是跑到邻县医院做的。至此以后父亲开始了只有坐在两个板凳上挪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凳子上的人生！

父亲没了双腿预示家里失去了劳动力。在那个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我们家生活清贫、举步维艰。村里为了照顾我们家，让读过私塾的母亲到村小学当民办教师，没有工资只有工分，这样我们家的生活才得以维持下去。说维持一点都不夸张，父亲的身体状况也只能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母亲不但得教书还得操持着地里的活儿，从我记事时家里就是这这种状况，虽然是清贫但在母亲用心搭配下也没有让我们兄妹几个饿住过。

时光就在这种贫困但朴实中匆匆流过，直到有一天，一辆手揺三轮车的出现改变了我们家的命运！

清楚地记得那是1983年的一天，村里的一位青年从村边马路边推回来了一辆手揺三轮车，他说是从一辆车上卸下来，指名道姓说是给父亲的，那时候人就是穷，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你想想，父亲没腿十几年也没有想做个什么代步工具。有了这辆手摇三轮车，在家窝了十几年的父亲终于走了家，走出了村子，也走出了我们家的新局面。

十三大三中全会开后，加快了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和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步子，上面派人来了解我父亲的生活情况，让父亲组织材料证明，申请残疾鉴定。我那时候已经十四岁了，和父亲一起奔波全县各地，找父亲原来的战友出证明。材料很快写好递了上去，结果也很快下来了。评定为一级伤残退伍军人，每月享有38元生活补贴，42斤细粮和9斤粗粮待遇，我们家除了大哥年龄超过农转非全部转为城镇户口，我们家一下子从全村最穷的人家变成让让别人都羡慕的人家。

落实政策后的父亲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情立马大不一样。我们知道，十几年的窝居家里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能为家庭担当，不能为母亲分忧。现如今他终于可以为家庭带来可观的经济来源，他能为这个家分忧了，也能让孩子们以他为荣了。他能不高兴吗！

父亲落实政策后可以说是全县为数不多一级伤残军人，原可以找政府要许多待遇。我们县有一个也是同样待遇的伤残军人，天天泡在县政府，把他的几个子女都安排进了好单位。我父亲没有这样做，他总说，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知足了。大哥的户口都一直没转，父亲在世时大哥在乡民政所当民政助理员。父亲去世后就被辞退了，这也是父亲感到最对不起大哥的地方。

当年父亲虽然是抱着出人投地想法当的兵且糊里糊涂地上了朝鲜战场，但他毕竟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做出了牺牲。在他人生风华正茂的时期却过着最凄苦的生活，不被村里人认可。不为国家肯定，不能给家里带来幸福。但是我没有从父亲嘴里听到过支言片语的不满，但是从他最后十年的快乐中我看到了以前几十年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