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菜花儿黄——西递、江岭随拍

浪迹天涯

上个月驱车南下，目的之一就是到安徽或江西去看油菜花。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但在江南，却已是花红柳绿，万物复苏，欣欣向荣而呈现一派勃勃生机。从黄山下来，仅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急不可待地去了隶属黄山市黟县的西递镇。

一走进西递，就可以看到这座高大的古牌楼。古牌楼上刻着“胶州刺史”四个大字，建于明朝万历年间，当时是为明朝西递进士胡文光所立的牌坊，在牌楼上面还刻有“恩荣”二字，上面还雕刻了文官、武官、各种动物等题材的图案，充满了丰富的寓意故事。

西递镇旧称西溪、西川，取村中三条溪水东向西流之意，后因村之三华里处为徽州府西古驿过道，设有“铺递所”而改称西递。

这个季节来得正好,可以看到白墙黑瓦与油菜花相互衬托的美景，西递的后面有座小山，站在山上，登高远望，西递沟壑纵横的田地和遍野的金黄色的油菜花尽收眼底。油菜花只有配上徽派建筑形式的民居才有味道。西递的民居在总体布局上，依山就势，构思精巧，自然得体；在平面布局上规模灵活，变幻无穷；在空间结构和利用上，造型丰富，讲究韵律美，以马头墙、小青瓦最有特色； 徽派民居构思精巧、造型别致、结实美观。远远望去，清一色的黑瓦白墙，对比鲜明，加上依稀可见的色彩斑驳的青石门（窗）清秀简练的点缀其间，愈显得古朴典雅，韵味无穷，清淡朴素之风展现无遗。

每天都会有很多游客、摄影爱好者和写生的学生来西递观赏采风，尤其是在这个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我从后山上下来，顺着田边在村子里闲逛，踏着以黟县青石铺就的石板路或松软的泥土，行走在田埂之上，花丛之中，涓涓的小溪在身边流过，村中的妇女在溪边淘洗着衣服、油菜花从中还有草编的农人和水牛，这些都构成了一幅充满了乡村气息的生活画卷。

这个拥有世界文化遗产的西递古村落，完好地保存了明清时期的古朴风貌。据说全村有14-19世纪祠堂3幢、牌坊1座、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建筑224幢（其中124幢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曲曲弯弯的巷道中游走，高墙深巷使我如置身迷宫。小巷里的建筑错落有致，古建筑均为木结构、外包砖墙维护，木雕、石雕、砖雕丰富多彩，建筑色调朴素淡雅，体现了皖南古村落人居环境营造方面的杰出才能和成就，确实令人流连、欣赏、赞叹不已。

下一天，赶往江岭。江岭地处婺源县最东北，南临晓起，东接溪头。这里的油菜花田不是平地上的，而是沿着山坡一层一层的油菜花梯田，到了3、4月份油菜花开，站在山顶的观景台上，可以俯瞰到婺源田园风光最优美的一面。关于婺源，关于油菜花，关于婺源的油菜花，无论是幻想还是亲历，那都是如画般的景致，如梦似幻又如此真实的存在于尘世。在海拔百米的高山上，万亩梯田花海，高低错落，金黄染尽，壮丽雄奇，美得令人无以言表。

难怪有句谚语：“婺源归来不看村，江岭归来不看花。” 黄灿灿的花阵随风摇摆，就像一层层翻涌的波浪。在绵延起伏金黄花海之中，形成一幅清新淳美的乡村田园风光画，生趣盎然。

我常闻古代诗人喜以花为题，来寓意人的品质或意抒心怀，如菊花、桃花、荷花、桂花、牡丹……，百篇千篇，不胜枚举。却不知谁人以油菜花入诗。从西递、江岭归来，随便翻翻，才知道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其实，早在西晋时期，就有诗人张翰写道：“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这里的青条指的是柳条，黄花就是菜花。

宋代诗人王之道一首《春日书事呈历阳县苏仁仲八首其一》 ：“芳草池塘处处佳，竹篱茅屋野人家。清明过了桃花尽，颇觉春容属菜花。”这首春景诗，语言很浅显，描绘的景色很清丽。最后两句形成了一个对比，体现了菜花在春天里的地位。桃李落尽无花看，一番心意向菜花。

王之道这样的感觉，是古代诗人的共鸣。比如宋代诗人黄庚在《田家》中也写到：“流水小桥江路景，疏篱矮屋野人家。田园空阔无桃李，一段春光属菜花。”看上去是化用了王之道的诗，意境似乎更加贴切。

而宋代诗人张炜也表达过同样的意思：“水拍田塍路半斜，悄无人迹过农家。春风自谓专桃李，也有工夫到菜花。”由此可见，菜花绝不是春天的弃儿，而是桃李之后春天的象征。由于菜花的天然特质，它总是与农事联系在一起，因此它代表了底层的百姓。菜花能占一段春，也预示着能有一个好收成，老百姓的生活会变好。

宋代诗人江梅的一首《新阳铺》“梅花篱落菜花畦，春水平田酿燕泥。健事老翁头雪白，一簔烟雨自扶犁。”则是另外一种意境：小院里种着梅花，外面种着菜花，菜田里满是春水。这是燕子飞来的季节，也是耕作的季节。一位白发农夫，在烟雨之中自己在犁地。这首诗描绘了江南春光，表现了劳动人民辛勤劳作的艰辛，而下面西递的这幅画面，穿越了700多年历史，完美地诠释了江梅《新阳铺》的诗情画意。

就连“天道昌隆”的乾隆大帝，也有《菜花》一首：“黄萼裳裳绿叶稠， 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说的很直白：油菜花的花萼鲜明美盛,它的绿叶稠密，很高兴地听到所有的村子都传出卜卜的榨油声。我喜欢油菜花的原因是因为油菜花可以榨油，可以改善老百姓的生活，不是那种毫无用处的闲花野草之流。乾隆在位六十年，确也关注万民生计，触景生情，意由心生。

现代人湖北黄梅的徐耀寰，也有一首《花卉榜上无名·油菜花 》，与乾隆的《菜花》异曲同工：“三春承露载黄金，乐与郊原豆麦邻，不羡群芳妖艳色，只图育子助民生。”虽一介布衣，与位高权重的乾隆不可同日而语，但对于生长在山野田间的、关系民计民生的油菜花，直抒胸臆，不吝褒扬之词。

如果说写菜花最好的一首诗，还应该首推杨万里那首《宿新市徐公店》。“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杨万里与陆游齐名，我们都知道他们都是南宋著名的高寿、高产、高水平的“三高”诗人，被誉为一代诗宗。他的诗风格清新，田园气息浓厚，十分有生活趣味。这首诗描写了诗人在春天时节，留宿新市的徐公店，店外篱落疏疏，百花尽落，绿叶未出。“一径深”和“未成阴”，营造了一种清幽的氛围。这时一个儿童追赶一只黄蝶，黄蝶匆匆飞入了油菜花。蝴蝶菜花融为一体，难以寻找。“急走”生动地表现了儿童的神态。“无处寻”巧妙地体现了油菜花的颜色与“黄蝶”相同，全诗充满了淳朴和童趣。

清代诗人宋轶才一首《湾沚道中》，这样写道：“炊烟如线路如弓，水面吹来杨柳风。舞尽榆钱飞尽絮，菜花黄杀野田中。”湾沚在现在的安徽，那里也是油菜花很美的地方。这首诗构思十分精巧，兼有气魄。炊烟如线路如弓，这一句把时间、地点都交代了，运用比喻，开篇不俗，很有画意。杨柳依依，春风拂面。这时榆钱和柳絮都飞尽，春景似乎也快到头了。但峰回路转，菜花横空出世，在菜花一片金黄之下，田野中所有的草木都被“黄杀”而黯然失色了。这就把菜花的地位推向了极致。虽然作者并不出名，但这首诗堪称咏菜花诗作中的佳作。

还是回到西递、江岭来吧。春天里虽然百花齐放，而阳春三月，无限青青麦里，唯有菜花儿黄。我赞叹油菜花的美，但单株的油菜花在细细的花干上随风摇曳，貌不惊人，略显单薄，只有连成片、形成“花海”，金灿灿、黄橙橙，才美的热烈，美的执着；油菜花美，并不仅仅是美在当时，还美在它在铅华褪尽，花败花落时，结荚打籽，无私的给了人们快乐与希望。南下归来，那片金黄、那片起伏的花浪，总是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萦绕。我赞美这春天的弄潮儿——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