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人，家乡事（1）

Annexie（安妮）

题记：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加西亚•马尔克斯

这些天，我的脑海中经常闪现出许多家乡的人和事，有些是我记忆中的片段，有些是亲人们曾经说给我听的故事。我想，不管我的文笔如何，我应该趁记忆清晰的时候将这些片段记录下来，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是亲人们共同经历过的日子。

奶奶在世时，曾经对我提及过我们家族和爷爷辈儿的很多往事。比如，奶奶说，她看见邻村的本家叔叔被日本鬼子杀了头挂在县城的城门口；奶奶说，日本人曾经轰炸老家的县城和乡村，她和爷爷带领一大家子躲到山上的地窖里；奶奶说，三年困难时期，家里实在找不到吃的，她和三奶奶一起去到已经被挖地三尺的菜地，仔仔细细搜寻哪怕是碎小的菜根……

我当时并没有把奶奶说的话放在心上，随着家乡老人的相继离世，这些往事都已消散在风中。这桩桩件件，其中的细节，我只能凭空猜测。原想着有些事情可以找爸爸核实，谁能想到，爸爸也突然撒手人寰，让我措手不及。

如果说，人生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单程列车，那么，我想用文字搭建一架时光穿梭机，让它带我回到过去，循着来时的路途，去看看旧时的风景，去见见逝去的亲人。

家乡的模样

老家的房屋多数都已经翻建成了三至四层的平顶砖房，不过，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院子还是童年时的模样。

我的家乡座落在江西省萍乡市的一个小山村，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村子里蜿蜒流过。我爷爷家所在的大院子就座落在小河边。从院子的大门口出发沿着小河边的土路往上游走，约摸十分钟，经过一座简易石桥，再顺着土路走两三分钟，见到一棵硕大的柚子树，树下的一座大土砖房就是我的外婆家。

我们的先祖据说是两兄弟，他们看中了该地背靠小山，前拥小河的好风水，在许多年前从小河对岸的村庄搬过来。到我出生的时候，村子里有十多户人家，爷爷家所在的大院子里的三栋房屋住着四户人家。院子由两栋土砖瓦房、一栋红砖瓦房以及一堵带缺口的矮围墙组成，矮围墙的缺口就是大院子的入口。如果从空中俯瞰整个院子，它就像一个没有完全封闭的口字。

院子的正屋坐南朝北，住着两家人。他们共用客厅，两家的房间、厨房、杂物间以及烤火房等分别座落在客厅的两边，两家在客厅各有一张吃饭聊天用的八仙桌椅。我称呼房屋的男主人为大爷爷和四爷爷。正屋的后面有一座长满松树的小石山，山下的岩石缝常年滴水，于是，先祖就地挖井，汇成一眼山泉，泉水清冽微甜。后来，大爷爷家当大学教授的孙子将泉水拿去化验，结果证明，泉水里富含对人体有益的硒元素。村里人挑井水全都要从大爷爷和四爷爷家共用的客厅经过，因此，不管有没有人在家，他们家白天从来不关大门。

正屋的西侧是我爷爷家，也是土砖房。唯一的红砖房在正屋的东侧，也就是我爷爷家的对面，那是国富伯伯的家。国富伯伯和我爸爸同龄，高中毕业后，我爸爸去当兵了，而国富伯伯就在大队当会计。

国富伯伯有一次坐手扶拖拉机去队上办事，颠簸中不小心摔到地上，不治身亡，留下年迈的老奶奶和沉默寡言的淑兰婶婶，带着三女一儿共四个年幼的孩子。算算至今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国富伯伯的儿子如今也已经人到中年。去年11月底，老家的祠堂竣工，他还打了电话给我，邀请我回老家去看看。

三爷爷家也是红砖房，那是用三爷爷在文.革期间被错打成现行反革命，之后平反补发的三千块工资盖的。三爷爷家紧挨着大院子，和大爷爷四爷爷家并排而建，他家的大门斜对着我爷爷家的后门。

推开吱呀作响的沉重实木大门，跨过高高的木门槛，就进入了爷爷家的客厅。客厅呈长方形，左侧与四爷爷家的墙壁并排而砌，右侧有两个房间，靠外侧是我们和父母住的房间，中间住着大叔叔大婶婶一家。

从大门直走就是进入了厨房，厨房的右手边是一个杂物间，杂物间其实也算是过道，可以直走去到猪圈，也可以转右去到爷爷奶奶住的房间。厨房左边是烤火房，每到冬季，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烤火闲聊。烤火房里面还有一个极小的房间，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一张单人床，当年还是单身的小叔叔就住在那里。

爷爷家的猪圈，其实应该叫做饲养间，除两个分别关着母猪和小猪的猪栏以外，还有牛栏羊栏，另有关鸡鸭的鸡窝和鸭笼。饲养间的两侧还开着两扇门，一扇就是爷爷家的后门，走出门去往左看，就看到了三爷爷的红砖房。另一扇门通往后院的菜地和茅房。菜地和茅房紧挨着的，就是院子的围墙。

爷爷奶奶房间很大，摆着两张大床，爷爷的床挨着房门，奶奶的床靠里边。妈妈说，小姑姑没出嫁的时候，就和奶奶一起睡。爷爷奶奶房间的里面有个套间，那是一个水泥铺成的大大的洗澡间，洗澡间有个带木栓的小木门，打开门就可以通往后院的菜地和茅房。

杂物间里最显眼的物品是脱谷粒用的风车和磨豆子用的大磨盘，还有一把用来切猪菜的大铡刀，杂物间的地上经常堆放着给猪食用的猪草和红薯叶等。我爷爷是种红薯的能手，每年红薯丰收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红薯几乎堆满了整个杂物间。我记得有一年，最大的红薯立起来和小时候的我差不多高。

注：所有图片都是妈妈近期画的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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