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序:巴力吉尼玛是我所下乡村的普通村民,我离开这个村已经四十多年了,许多往事逐步淡出了记忆,可是,巴力吉尼玛哥的名字是忘不掉的。难以忘怀,在农村的艰苦岁月里,他帮助过我,关怀过我。别看他长得虽然一般又不伟岸,但在我心中,他是个铁骨铮铮汉子,是我所崇拜的狼图腾。</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岁月如梭,四十年弹指一挥间。许多往事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流逝,但有些事铭刻在心,想忘都忘不掉,其中就有</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初识</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哥</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前奏是先认识他的父亲毛义很大叔。毛义很大叔是这个村的老党员,村委委员兼贫协主席。老人个子不高,头发稀疏牙齿稀疏,让人难以忘掉的是,微笑的时候两只眼眯成了一条缝。 谈话中了解到,毛义很叔不是科尔沁人,他是单打独斗奈曼旗人。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奈曼是父亲的故乡,是我的祖籍。自从认识毛义很大叔那天起,从思想上笃定他就是我的亲人。毛义很大叔有浓重的奈曼口音,因为父亲在异地生活几十年乡音未改,除了父亲,我在这里听到乡音别说多高兴了!叔叔让我到他家玩儿,告诉我他家也有像我这么大女儿。叔叔家离我们五间土屋的知青点不远,过个村道往西一拐就到。收工后我按他指的方向一下子就找到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是个多口之家。大儿子</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子哈日出鲁,老三美容。美容跟我差不多年龄,下面七个就说不上谁是谁了,最小妹妹在炕车里。大小相差二十几岁。毛义很叔的老伴个头明显要比丈夫高,婶婶很会讲话,相处无障碍。</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是按“可以教育好子女”下的乡。已经是文革后期了,父亲的历史问题没有个结论。父母亲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做事要踏实,学好谋生本领。我遵循着父母的嘱咐去做,这不,认识个老贫农老党员,还是老家那边的人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所下乡的村叫十三马架子,原先穷啊,马架子,马架子,顾名思意类似于鄂伦春族撮罗屋。马架子七十年代异军突起,火了。火的是这里出产了优质稻谷,农民收入高啊!我们庆幸分到这里,到现在都不知道谁的功劳了。几十户人家,蒙古人多,汉族就几户,汉族孩子会说流利的蒙古语,加上蒙汉同婚,生活习俗跟主流的蒙古人没啥两样。村集体有牛马驴羊,马车,拖拉机,柴油磨米机,简单病找赤脚医生刘喜就解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是1974年6月25日下的乡,坐了知识青年下乡史末班车。来的那天村子里像过年一样热闹。看水线的那顺乌力吉(稻田技术员)穿了个没膝大水靴杀的牛。一头犍牛被绑定在树桩上,老那先用棒槌敲了两下牛的犄角待它晕厥了猛一刀下去,牛的半边脖子断开了,痛的来回甩脖子,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可怖场景)食堂做的大骨头饭我无法下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吃过迎接饭我们就是马架子一员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舍冷小儿子吉利特骑个毛驴沿街喊“开社员大会咯!”的汉话蒙古调太滑稽了。生产队(现在叫嘎查,生产队长叫嘎查达)几间大土房,靠西边是办公房,正面墙是马恩列毛主席挂相,下面并排两张桌子。周围几贴时代感标语。在保险灯映照下,看见了两张比办公桌面还大白纸上用毛笔字写的民兵连名单。(当时没有电,点玻璃罩柴油灯)并且还有我们知青名单。也许其他人不敏感,有绝对的歧视感,预备栏才有我的名字。很显然,人没到,档案到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南北两铺炕上挤满了人。坐在里面的盘腿坐着,坐炕沿的两条腿耷拉地听坐地中间椅子上的正副队长讲话。这边百分之九十的男女都抽烟,岁数大的抽烟袋锅,中年岁数小的抽卷纸烟。整个屋弥漫着浓烈的烟气。保管员小喇嘛叔时不时把灯心调到最亮。</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至今都忘不了老队长全宝的蒙汉兼通掷地有声的话语风格。欢迎词讲完开始训话。正置铲地阶段,他对两个铲地人太不满意了,做了严厉的批评教育。高个额尔顿达来,另一人忘了叫啥了。我欣赏队长的认真,他把铲地比做是农人在大地上绣锦秀。他说,一年中禾苗只有一次生长机会,而你们俩铲地不认真,不该间的苗间了,这是个极度犯罪!话风转向了阶级斗争,看在贫下中农成分就不深揪了,要是地富反坏右,我会把你们送到公社(现在叫苏木)蹲几天班房好好反省反省!这是他偷着监工证据。后面他把 巴力吉尼玛夸了一通,希望年轻人向他看齐,人家干啥都有模有样。那天会上我记住了巴力吉尼玛的名字。额尔顿达来和那位在大家面前丢了人,也许有地缝都想钻的意思了,一声不吭的把头埋在两腿之间。这还没完,老队长告诉记分员的宝音先把他们的事记录在案,秋后从粮里扣罚!后面想想,全宝队长玩儿的是声东击西,给我们这些不会干活人一个下马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马架子村处在河套平原,当时有眼光的朝鲜族人看中了这个溜溜平,能攥出油一般的黑土地承包下来种稻谷喜获了丰收。头脑灵活全队长付给几个人,名誉是帮工,实质是偷拳头。承包结束后,接着种了,农民收入明显提高。</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难理解,村子不大,地主富农的比例大大超出了其他村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时代对于领导者来说是好事,好管理。这里可以说小的犹太国了,很多人是被这片肥美土地所吸引来的。外村大龄青年,有的成分高讨不到媳妇的倒插门都干。多子女家庭为孩子前途托亲带故来了。黄春霞家是靠哥哥在公社当兽医的光迁来的。宁布媳妇双金莲是从沙土地白音诺尔搬过来,她家十二个孩子十四口人家靠宁卜爸能力迁来的。搬来不久长女双金莲就嫁给了宁卜。算是互利互惠。结婚那天我们知青点的人都去喝喜酒。带去的礼品除枕巾脸盆暖壶就是日记本。现在想起来就想笑,农民要你那日记本干啥?改革前的十三马架村四十多年前就走在时代的潮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美容不善言辞,白净,细眉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她家只要有好吃的,都会到青年点叫我。多数时间,趴窗台上两手搭在眉眼上向内张望。看我在,会敲玻璃让我跟她走。接触多了,我发现她大哥</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四线胡拉的不错啊,听他妹妹讲无师自通。达那巴拉,嘎达梅林、努恩吉雅、博如来等等民歌,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都能弹奏出来。兴致来了他会连拉带唱,古铜色脸膛上透着一双冰凌般眼眸柔和了许多,他自卑腼腆少话,唯独拉二胡的时候才是自己。</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到十三马架子的第二天就开始铲地了。以前学农期间铲过地,那是在参加实践活动,而现在不同,铲的不好让队长发现了会影响前途。我们不会像农民那样很自然的身子两边抡番铲,而是笨拙的一种姿势身子骨像散了架一样疼痛。</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残酷的是地垄太长了,一眼望不到边,我们被社员拉下一半还多,踉踉跄跄到地头,又折返着铲了,没有一点休息时间。只好自己鼓励自己:不怕慢就怕站,努力奔前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里的劳动按劳取酬:一等劳力记十二分。普通劳力十分。女的,老姑娘,黄春霞、六姐、满月、龙梅十分以外占姐,六月、美荣、金良和几个家庭妇女八分。我们女知青被照顾到八分。刚上工的小青年小姑娘算半拉子工,六七分的样子。十分劳动力两元四五左右。你想想,那时候普通干部每月七八十元工资待遇,我们这里就已经达到七八十元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头遍地杂草多费力气,头天下场雨一宿之间野草长的比禾苗还要高了,铲子一铲,黏土就粘上了,抖都抖不掉。农人们有经验腰上别着个精巧的铁铲,“啪啪”刮两下就掉了。我们没有这个东西,等人家休息了借来用用。也许</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巴力吉尼玛</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哥</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看我弱不禁风的小样产生的恻隐之心隐吧,他帮我一段时间了,时不时的</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接迎我。没等我谢他,人家头都不回的走了。使我没被彻底累垮。他会记住我在哪条垄,自己辛苦的铲一段,再回头接迎我。来得及,他会帮我铲掉好长一段,时间不充裕,一小段一小段花式铲。为了帮我,他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一股暖流不知不觉模糊了我的视线……。多少年了,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在学校承受各别老师语言歧视;邻居孩子们骂我们是黑五类,人家从门外用棍棒顶住门不让我们出门。如今毛义很叔家人对我太好了,我会感激他们一辈子。我几次试图感谢</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的照顾,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他是个帮助别人不图回报的人。地铲了两遍,耥耙一遍挂锄了。这是农民们劳累后迎来的“节日”,大家美美的歇息了几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玉米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已经是夏末初秋了。农业学大寨在我们这儿生根发芽。没有虎头山做不成梯田怎么办?办法有,开展了围庄稼地活动!围一人多高的土墙防偷盗,防牲畜进。这种墙体叫干打垒,蒙古语“呼瑞化”。取土方法不简单,不但力气大,还要技巧。</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被唤去做这项工作了。草坪是个很好的凝固剂,有强有力根须。铁锹直立踩下去,提来,另一方向再踩,取出完整的大土块了。拿它垒墙不散,墙体两边码放好,中间部位放散土。经过较长时间的劳作,长城般龙体稳稳诞生了,一度还成了公社旗样板墙,来人参观学习。辛苦劳作的</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愈加黑瘦少话青春痘留下的疤痕愈加的深了。但每当路过他们家院,不变的还是悠扬的四线胡声。</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秋季征兵</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弟哈日出鲁被应征了。去了黑龙江野战部队。哈日出鲁长相比他哥要帅,加上能说会道性格脸上总会洋溢着青春活力。有个小插曲,哈日出鲁拉练时借住的老乡家女儿喜欢他了。哈日出鲁首封信里就有女孩儿的信和一张全家福。女孩儿信由我来念给他们听的。内容是她很高兴认识了哈日出鲁,她是第一次跟蒙古男人接触,她很想得到哈日出鲁家人的全家福了。一个大方女孩儿,不知道她是处于什么心态写的。好感,还是好奇?信上告诉照片上的那一个是她,告诉他们,因为小时候的一次意外磕掉了半颗牙齿的事也说了。那个扎两个小辫的女孩儿向大家微笑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孩子们的事情无小事。事不宜迟,毛义很叔和婶婶当场决定明日就去旗里拍全家福了。一家人套个驴车去了街市。后来听美容说,不巧的是遇上了照相馆的休息日没照成,第二天又去了,照没照成就不知道了。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冬季除了集肥就猫冬了。知青和村里小青年组织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各村演出。村里依稀有小道消息了:青年点的蒙古姑娘喜欢上</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了!人们在议论我。这是个无中生有猜测,但</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家人对我好是有目共睹。其实我从心灵深处还是佩服和崇拜</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的,尤其他那忧愁的眼神使人着迷心疼。为日后引来不必要麻烦,我有意减少去</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家次数。美容不高兴了,还跟往常一样到青年点找我。我找各种理由推脱也许深深的伤害了这个家庭对我的好。我的歉疚到现在都没散尽。有一日我去了,两位老人问我为啥不来?我没正面回答这一问题。快嘴美容单刀直入,嘿呀,不就那么点议论吗?串个门咋啦,谁还管得着?毛义很叔只是迷着眼笑的份。婶婶说了个大实话我至今没忘,男女搞对象也是正常事,管他呢!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了,不难看出,老人对我是有期待的。再次遇见</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的时候他比以前更瘦了,才二十五六的人背有点驼了,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听说</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到外村倒插门了。我惊讶,这么好的人当地姑娘为什么不找他?有了莫名的惆怅,也许我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后来我跟美容有几次接触,她说她哥在那个村干活又出名了,人们夸他是铁人。我默默祝福好人平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再次掀开陈封往事,想见大哥的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暗骂自己丧失良心这么多年没找过他和他的家人。在艰难困苦岁月里</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是点亮我灰色之心灵一束光亮人。我在想,暮年的巴力吉尼玛哥应该是好的。只担心起年轻时过于劳累怕是老来找上麻烦,提笔写了一篇</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巴力吉尼玛</b><span style="font-size: 20px;">哥你还好吗的文放在群里。乌恩同学下苦功展开了寻找。让人感动的是他先找到他的弟弟,前几天在他弟弟带领下在扎旗叫白音花找到了他。苦难没有压垮这条硬汉,他们一家的安好给了我莫大鼓舞,想见他的日子不远了。(2020年8月23号整理)</span></p><p><br></p> <p>想像中的马架子是这样的。(图来原于网络)</p> <p>当年下乡在十三马架知青。穿各服的是本文作者。</p> <p>右一是本文作者(四十多年前的样貌)。</p> <p>岁月的力量太强大了,当年的小伙子变成了小老头。左边是巴力吉尼玛,右边的是乌恩,感谢乌恩找到了巴力吉尼玛哥了。</p> <p>左边的是巴力吉尼玛老婆,我们可爱的嫂子。</p> <p>乌恩用手机拍的已经得过脑血栓恢复中的七十一岁巴力吉尼玛生活场景。</p> <p>左一是巴力吉尼玛,乌恩、哈日楚鲁(巴力吉尼玛大弟)村兽医。</p> <p>我们跟村里姑娘们在一起的珍贵照片。打圈圈是巴力吉尼玛妹妹美容。(猫冬时节组织一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这是演出结束后照的图片。也有男生们的精彩节目,可惜他们没照)下面右一本文作者。</p> <h3>作者简介:本名:娜仁高娃,生于1954 年古历八月初三,内蒙古人。蒙文基础,高中学历。文革中,家庭遭受毁灭性摧残,沦为“可教育好子女”下乡两年。从工人岗位上退下来后移居他乡多年,闲暇时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描写人生酸甜苦辣。坚持做自已,写极富有个性色彩的文字是我今后的追求。现有诳言几句:七十岁后定能写出很多漂亮文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