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娘（一）

冷治臻

苦娘（一） ——母亲逝世20周年祭 文/ 冷治臻 前言 幸福时光年似日 悲伤岁月日如年 娘亲见背二十载 晚辈惊嗟弹指间 娘离开我们20周年了。借此之际，我把娘的苦难人生写出来，给家族的大大小小读读看看，本人觉得很有必要。让兄弟们不忘过去苦，珍惜今日甜；让90后、00后不知苦为何物的愣头青们也感受一下上辈人生活的艰辛，给他们上一节“忆苦思甜”课。 如果娘还健在，今年应该是93岁，现在条件好，要让她老人家好好享受享受；如果娘还健在，我们兄弟也不会觉得对她有许多亏欠，娘也应该高兴，儿孙满堂，住着高楼大厦，再也不怕凄风苦雨了；如果娘还健在，虽然她眼睛不好，但是也可以给我们尽孝的机会，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我们建成了美好的新农村，她看不到，但也可以听得到，感受得到……可是，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虽然娘去天国去了，但她的音容笑貌、那些悲伤的往事和苦难的日子仍然在我们脑海里挥之不去，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一、母亲的童年 我小时候，娘常常向我们讲起她的童年—— 娘出生在1926年腊月廿四，出生地在泉口乡月台村天尊山下，人们都称为“山下”。娘说她原来有兄弟姊妹8个，有4个哥2个弟和一个妹。那年头人口质量远不如现在，不是小孩夭亡就是青年暴毙，到最后娘只剩下姊妹三人——最大的哥哥和最小的弟弟，加上中间的她，娘说，她是幸福的，有哥有弟呢。 娘7岁时就被爹娘送到横路乡楼厦村张兆乐家做童养媳（那时候大多数女孩都这样）。7岁就离开爹娘，离开熟悉的村庄，离开儿时的玩伴，突然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和地方去，娘怎么都不肯，怎么都不去，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最终还是哭肿了双眼来到了横路…… 娘从来没进过校门，那时候重男轻女，生活也苦，男孩子都没几个读书的，怎么会轮到做童养媳的她上学呢？她整天就在外打猪草、砍柴和放牛，以及洗衣服、做饭、喂猪、搞卫生……童年就是这样在琐碎的家务劳动中度过的。 娘13岁那年，日本鬼子打了进来。那帮畜生所到之处全是杀人、放火、强奸、抢掠，无恶不作。村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敢呆在家里，全部跑到森林茂密的大山——“躲反”去了。娘和楼厦的父母躲到了离家二十里地的杨泗坑，但娘不能那样“安逸”地躲藏在那里不动，要每天从杨泗坑偷偷摸摸地来到横路来喂一只老母猪，往返四十里左右的路程，每天要把猪吃的薯藤或青菜什么的弄到猪圈里去，然后提满一槽水再返回杨泗坑。娘开始时真怕，生怕被日本佬抓住了，哭着闹着不肯去喂猪，骂大人狠心，自己不敢来却差孩子来。但是不来就要挨打受骂，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提心吊胆的天天来，喂那条指望它生财的老母猪… 后来，鬼子发现了老母猪，把它宰了吃了；再后来，日本鬼子也被八路军打跑了…… 二、第一次成家 娘19岁那年，同在横路做童养媳家的青年结了婚。他姓张，名字叫远垠。矮矮的个子，人很精明，做事勤快，待人不错。娘结婚头几年先后生了两个女儿，都夭亡了。1952年腊月，娘怀的第三胎生了，是个男孩，他就是我现在的大哥——火南。 火南幼时体弱多病，药罐不离；也因为体质差，而经常尿床。我娘本来就特讲究卫生，所以要经常跟儿子晒棉被、洗被单，有时甚至连棉被都洗，下雨天干不了就用火烤，家里条件不好，娘吃了不少苦。 1955年，娘生了第四胎，也就是我现在的二哥——四生。 生老四时正是农历四月，是鱼虾活跃的时候。当时家里穷，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来给娘催奶。当时张爸弄到了好多虾，娘也不懂得什么，就吃了一大碗鲜河虾，心想这下奶水应该好多了吧？可谁知吃虾没多久，娘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但以为一会就好的，可一个晚上都疼痛难忍，第二天起来，眼睛竟然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东西了。这下惨了，娘后悔却来不及了。人没有眼睛，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娘越想越后悔，越后悔越哭，越哭对眼睛就越不好，就这样，娘的双眼几近失明了。或许，这是老天的安排吧，去抗拒不了的。娘只能这样想…… 1960年五月，娘生了第五胎——五生，也就是我现在的三哥。 生活虽然清贫，但一家人和和睦睦，感觉日子马马虎虎还过得下去…… 三、中年失夫君 俗话说：好景不长在，好花不常开。这话在娘身上应验了。 我三哥生下后刚满月不久，一天夜晚，天下着瓢泼大雨，又打雷又刮风的，用农民的话说“好像天破了一样”，雨下得吓人。此时大哥他爸坐立不安了，因为他是小队的放水员，下这么大的雨该疏通的把它疏通，该关水的把它关起来，恐怕以后就难得有这么好雨水了，要确保以后天干庄稼有水浇灌。想到这些，张爸睡也睡不着了 …… 天刚蒙蒙亮，张爸就起床，到楼上去拿稻草堵水口（光泥巴难以堵住水）。因为天还没大亮，那时候也没有电灯，甚至连手电筒都没有，还可能加上心急吧，张爸匆忙之中没看清楼口，一脚踩空，便从楼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不得了！张爸一卧床就是11个多月，也没有钱去住医院，导致伤情越来越严重，最终还是人财两空，撇下母子四人永远走了。 其时娘35虚岁，大哥9岁，二哥6岁，三哥才1岁多。家里被张爸治病弄得罄空，大哥他爷爷奶奶又不在了。怎么办？一个瞎眼的母亲带着三个嫩伢伢怎么生活下去？我娘哭着问苍天，此时苍天稀里哗啦下着雨；我娘哭着问大地，大地回应着淙淙的流水声。天地也只能陪着我娘默默流泪…… 四、艰难的决定 人死了不能复生。老公死了，公公婆婆也走了，娘没有一个她可问可商量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与她分忧的人，没有一个替她做主的人！如果病恹恹的老公还在世，即使他做不得事，也有个主儿，也有个依赖，可是现实中只有三个懵懂的娃娃，自己眼睛又几乎失明，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家里被老公治得一贫如洗，几张嘴天天张着要饭吃……娘束手无策，一个头两个大，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 左思来右想去，娘硬是看不到一线希望，她想到了死，死会一了百了，自己可以解脱。但是三个孩子怎么办？他们不能跟着去死吧？他们才刚刚如日出之光啊…… 娘虽然没读过书，但《贤文》和《乘法口诀表》却背得滚瓜烂熟，一些道理还是明白的，左邻右舍的人缘关系也是不错的。这时，有个邻居过来跟娘说：泉口有个大户人家的儿媳妇结婚几年都未生孩子，他们想过来抱养你家才一岁多的小儿子！娘，刚一听到如雷炸耳：这怎么行呢？我舍不得，这是我身上掉的肉啊！ 可邻居说：这又不是抱走以后不能来往的，泉口也不远，就20多里路。人家说了，以后就当亲戚常来常往的。你也没女儿，就把你老三当个女儿吧。他去的人家生活可好了，不会让他吃苦的，你何必箍在你一起受苦受累呢？…… 娘还是不同意。这时，恰巧老三大哭不止，老大、老二也说饿了，要吃饭。娘这才想起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可是拿什么东西煮给儿子们吃呢？娘又犯愁了！ 邻居见我娘舍不得三儿子让人抱走，下午就匆匆赶到泉口他亲戚家，叫他亲戚第二天亲自登门来说服我娘，也顺便过来亲眼看看这个小儿子。 第二天，泉口的聂姓大户人家来了爷崽二人，见了呀呀学语的老三，看到他生性聪颖，很是高兴，老三吃着客人买来的糖果，也围着客人团团转。娘看在眼里，心里翻腾着：不给抱养吧，确实养不活他们兄弟三人；给抱走吧，又实在不舍，真是愁煞人啊！想到这里，娘的眼泪就稀里哗啦流个不停…… 客人在邻居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把老三抱走了。娘不忍心看，躲在房里默默地流泪。老三吃着客人的糖，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不哭不闹坐在客人的肩头走了。 看着三儿子的背影越走越远，娘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真的好悲伤好悲伤!没有这般经历的人又谁能体会得到呢？…… 五、第二次组家 （待续） <h3>我爸兄弟姐妹八个合影，后排最左一个是我父亲。</h3> <h3>我爸四兄弟合影，从左至右分别是:大伯父、二伯父、我爸、我叔。</h3> <h3>2019春节，我们一大家子在二哥家合影。</h3>

苦 娘 （一）

冷治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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