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90岁的老母亲，在2018年8月29日清晨走完了她的一生。在她老人家生命处于倒计时的最后三年，母亲被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摧毁了她的精神世界。她老人家，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说话小心翼翼，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糊涂时“大闹天宫”，变成了"疯娘"。焦虑、悲伤、怀疑、恐惧、幻觉，让她生活在迷茫和痛苦之中。</p> <p class="ql-block"> 她老人家经常望着窗外发呆，或自言自语，或指着窗外说些莫名其妙令人恐惧的话，还经常砸门砸窗，晚上不睡觉，吵着要“走”，不让出去，就用菜刀砍门，用铁锤将阳台的玻璃砸碎，情绪处在焦躁之中，家人怕她出去走失，屋里屋外离不开人看护。 为了方便照顾，一段时间我们姐弟3人轮流将老母亲接到各自家中，让她老人家晚年不再寂寞。</p><p class="ql-block"> 她老人家还时常默默地流泪，有时拉着长调，大放悲声的哭将起来，那哭声，如泣如诉，似陕北唢呐吹奏的"兰花花"，忧伤漫长而悠远。 </p><p class="ql-block"> 2016_2017年，看着年近90岁的老母亲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难于迈过这道坎，我和妹妹在母亲清醒时，用手机记录了她老人家最后的生活点滴。</p><p class="ql-block"> </p> <p> 为了让她老人家有事干心情平静下来，我们想出了捡豆子的办法，将黄豆和黑豆掺在一起，让老母亲将黄豆和黑豆分开，每天一小盆，捡完当场发"工资"10元，有时为了哄她高兴，外孙们还给她发"奖金"，告诉她这豆子是给公家捡的，"工资"和"奖金"是公家给发的。母亲很高兴，捡的很认真，说: "咋不多拿点来捡"? 最终"工资"和"奖金"又都花在重孙辈身上，老母亲觉得自己又能挣钱补贴家用了，很有成就感。</p><p> 豆子捡完后，我们将豆盆端走，悄悄地将黄豆和黑豆再掺在一起，第二天早上端给母亲继续捡。一盆豆子，两年下来，磨得温润圆亮，颗颗豆子似珍珠闪着亮光。</p> <p class="ql-block">（视频：2016年2月老母亲捡豆子）</p> <p> 老母亲长期服用镇静药“安定片”，对药物产生了依赖，且产生了幻觉，整日胡言乱语，指东说西，撕衣扯被，动刀动剪，有时闹的很厉害，让我和妹妹束手无策。</p><p> 一日，妹妹无意中将孙女已经不玩的布娃娃给了她，老母亲出奇的安静了下来，抱着“娃娃”仔细的端详着，眼睛里充满了母爱的光芒，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p> <p> 有了“娃娃”，母亲不闹了，她有事干了，给她的“娃”洗脸，抹香香，还给她的“娃”嘘尿。怕她的"娃"饿了，给她的"娃"喂饭吃，怕她的"娃"渴了，给她的"娃"喂水喝，怕她的"娃"冻着了，小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p> <p class="ql-block"> " 娃娃" 成了她老人家的精神支柱，成了她的命根子。白天抱在怀，夜晚搂着睡。半夜我起来查铺，发现被子全盖在"娃"身上，母亲说不要让"娃"感冒了。</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老母亲抱着她的“娃”观看2017年的春节晚会）</span></p><p class="ql-block"> 电视上的画面，有时更是让她老人家惊恐不安，她时常抽泣着指着电视对我说 "里面有人骂她，警察拿着手铐要抓她，当兵的拿枪要毙她，老虎豹子在追她"，她跪在地上对着电视磕头作揖，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是好人"。劝说解释无用，我只好将电视锁定在少儿频道，家人跟着老母亲一起看儿童动画片。</p><p class="ql-block"> 老母亲的病情，让70岁的我感到心力交瘁，让我领教了老年痴呆这种病对人的精神世界是多么可怕的摧残。</p> <p> 老母亲抱着她的“娃”，在屋里观赏鱼缸里的鱼儿游来游去。老母亲抱着她的"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鸟儿飞来飞去，看着树叶由绿变黄，由黄变到枯的寒来暑往。</p> <p class="ql-block"> 老母亲不让"娃娃"离开她的视野，吃饭也要抱在怀里或放在身边。老母亲的早餐习惯是，每天早上一杯浓糖茶（30年如一日血糖正常），一小块油饼子或蛋糕，馍渣掉在桌子上，她都用手指蘸上送到她那没牙的嘴里，说"五谷不能糟蹋了，糟蹋了有罪呢"?</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老人家经常对着“娃娃”诉说着她这辈子的酸甜苦辣，诉说着过日子的艰辛，诉说着老天爷咋不让她走? 哀叹着她走了以后“娃娃”咋办？</span> </p><p class="ql-block"> 母亲晚年脑子还经常出现可怕的幻觉，指着鞋刷子说是只老鼠，指着一个小盒子说是蜘蛛，指着一根棍子说是条蛇，一个小凳子她说那卧着一条狗。她老人家经常半夜三更大呼小叫，说:"你爹回来了，你赶快去煮饭"（老父亲已去世多年）。有时又说她的钱丢了让賊偷了，当我从床下扒出她藏的一摞零钱时，她能从半夜两点数到天亮。</p> <p class="ql-block"> 2017年4月29日，躺在床上睡不着，坐在沙发上就打盹的老母亲，磕倒在茶几上，锁骨断裂、左臂麻木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母亲见不到她的"娃"，说"娃丢了，让人贩子偷走了"，吵着闹着，忍着疼痛，拄着柺棍，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走来走去，要去找她的"娃"，不肯回病房。家人只好回家拿来了"娃娃"，母亲才乖乖的回到病房里，坐在病床上紧紧搂着她的“娃”，说"娃饿了"!</p> <p class="ql-block"> 出医院后，老母亲回到了自己的老屋，她老人家躺倒了，精神也倒了，话也不多说了，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在家人和保姆的精心照顾下，老母亲有时候能勉强坐起来，但大部份时间都在昏睡。儿女轮番守在她的病床前，喂水喂饭。老母亲说: "你们都好好的，我不咋的，把娃娃看好"，我们安慰着她，让她放心，我们都好着呢。孙辈们也常来看望她，买来了她爱吃的蛋糕和棒棒糖，安慰她，让她快点好起来 ，带她去"北塔逛庙会"。</p><p class="ql-block"> 老母亲几次处于弥留之际，但牵挂着她的“娃”，都顽强地挺了过来。</p> <p> 老母亲有时已不认识她自己的儿女了，但那个"娃"她始终白天黑夜搂在怀，给她喂饭时，非要让给"娃"也喂一口，我们抱一下"娃"，她说小心不要把"娃"的腰闪了。我和弟妹们在老母亲生命处于倒计时的最后一年，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老母亲享受到家了的温暖。</p> <p> （老母亲人生的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2017年12月31日）。</p><p> 老母亲越来越消瘦，有时意识模糊，但她老人家以顽强的生命力熬过了2017年 。</p><p> 进入2018年，老母亲基本坐不起来了，人也瘦成了皮包骨，我们就没有再给她拍照。</p><p> 2018年农历七月十五，弟妹们从银川北塔庙会端来了"斋饭"，已经卧床一年多的老母亲"回光返照"，让家人扶她起来，坐在沙发上她老人家自己端着那碗"斋饭"吃了（平时都是躺着喂饭），三天后老母亲安详去世。</p><p> 勤劳善良的母亲，</p><p> 一生油盐酱醋茶。</p><p> 历尽喜怒哀乐愁，</p><p> 尝遍酸甜苦辣咸。</p> <p> 娘啊! 娘啊! 白发亲娘，春露秋霜，寒来暑往，安息吧! 我的娘，安息吧! 我的娘，愿娘在天堂一切安好，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