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那株含笑花

晓禾

有一种在春天开的花，名字叫做“含笑”。

在姹紫嫣红的春天，这样素洁淡雅的花躲在碧绿的树叶丛中，半开半合， 颔首轻笑，羞答答地开放着。如果不是它浓厚而不浊腻的香气直入你的鼻腔，如果不是那些蜜蜂嗡嗡嗡地唱着歌，你是不会注意到这么不起眼的一朵小花的。

韩朵儿的同学小娥家门口种有一棵含笑花，那个时候她们不知道它的名字，她俩爱极了它的香气，把它叫做“香花”。小娥经常在口袋里放上几个花苞，到了学校把花苞分一半给朵儿，她拿到花苞，总要贪婪地猛吸上几口气，把香气都吸进鼻里肺里直到胃里，仿佛都要把它吃下去了。

朵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工作。医院坐落于离镇中心大概有两公里的一个小山丘上，这里树木苍翠、井水清冽，空气清新。医院里的单身宿舍都是些老旧的瓦房，隐藏在医院的最后方，再后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医院里经常停水停电，她一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在这里学会了用水桶在井里打水、学会了买菜做饭、学会了开荒种菜……每到雨天，医院门前的那条小路就泥泞不堪，车轮子都要陷进几尺厚的泥巴里去，大家根本无法出门。最难熬的要数夏天，因为医院里树木众多而且又是在山丘上，所以夏天蚊子是不计其数啊，朵儿的手上腿上全都是蚊子叮起的红疙瘩，密密麻麻的，是苦不堪言啊。

夜晚医院里只有一片昏黄的灯光，野猫肆意地穿过宿舍的走廊，眼里泛着淡淡的绿光；风吹过竹林，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好像一个旧时光里的女人，穿着高跟鞋踩在陈旧的古宅木梯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晚上没事她一般不会轻易出门，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毒蛇咬上一口。

朵儿是这个医院唯一的一个妇产科医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朵儿承担了医院里所有的接生工作，不分白天和黑夜。她干起活来麻利果断，风风火火，完全不像平时柔弱的样子。

白天还好，在没有活干的夜晚，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宿舍里的时候，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看着自己的身影在墙壁上晃动，寂寞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无处可逃。

有一天晚上，朵儿突然闻到一阵阵花香，这香气好熟悉，可她又想不起来是什么花的香气，这香气让她的心安静下来，这香气伴随着她沉沉入睡。第二天她寻香而去，看到宿舍的不远处有一棵含笑花，朵儿好像见到了老朋友似的，心里觉得无比的快乐和温暖。那棵花树大概有两米高，那象牙黄色的花，花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在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花香，可以抚慰她那颗寂寥的心，对于这样的安排，朵儿喜悦之余，甚至是满怀着感激之情的。

累了或者想家的时候朵儿就会到树下来，闻闻花香或者靠在树下读上几页书。含笑花的花苞膨大而外苞行将裂解脱落时所采摘下的含笑花气味是最为香浓的，待花苞打开，香气就全散了。忍不住摘了一朵花苞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一口气。啊，居然闻出带着清新气息的苹果味儿，香蕉味儿，还有小时候吃过的冰淇淋的味儿……原来花开的味道，竟也是生活的味道。这一刻，朵儿觉得生活的艰辛、工作的辛苦、所受的委屈一下子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感觉生活是甜甜的、香香的，她的嘴角禁不住微微向上扬起。

“只有此花偷不得，无人知处自然香。”仿如天香袅袅降人间，怎么偷得，怎忍偷得？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会“偷”上几个花苞装在口袋里，让这香气一整天都如影随形。这是大自然赐予的香气，不是任何名贵的香水所能比拟的。

与人擦肩而过，总会引来一些探寻的目光。

她含笑不语。

朵儿后来离开了小镇，那是六年以后的事了。回到城里工作的她每天是忙不完的工作，做不完的家务，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和小孩，日子过得匆匆忙忙。母亲的猝然离世更是让她肝肠寸断每天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她的脸每天绷得紧紧的，她已经忘记怎么去笑了。

有一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被卖花老婆婆摊面上的一棵树吸引住了目光，它没有开花，可那熟悉的翠绿的叶子还是让她朝它走了过去。

“婆婆，这是含笑花吗？”

“是啊，大妹子，它开花可香了，买一棵吧！”

她的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她找了一个大缸把含笑花种了下去。含笑花种下去已经四年了，它长的非常茂盛，茂密的树冠，远远看去像一把绿油油的大伞。

每年春天，含笑花用一阵阵清新的成熟水果的香气告诉她，花开了！闲暇之余她徘徊在花树下，这满树的花它们有的还披着薄薄的像外衣一样的包膜；有的像发育良好的少女刚刚撑开驼色的外衣，露出一个个饱满的乳白色的花苞；有的六个花瓣微微朝内卷，含蓄地开放着，每一朵花都有它的姿势，独一无二。她闻着花香，听着蜜蜂的嗡鸣声，觉得人间毕竟是非常可爱的，生活是美好的，她的心中陡然增添了力量，笑容又开始浮上了她的脸颊。她好像又看到20多年前含笑花树下的那个女孩，她眉目轻扬，嘴角含笑。

春天来了，含笑花又开了。她喜欢把刚撑开了薄薄毛绒绒外壳的花苞摘下来，放在屋内茶几上小小的碟子里，顿时，整个房间就飘荡着香蕉味儿的芳香，室内的空气也变得洁净了。

盆栽的含笑花不像地栽的一年从春天一直开花开到秋天，它只在每年春天的时候开花。但对于韩朵儿来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她已经在心里种下了一棵含笑花，一年四季都带着微笑，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