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轶事(上)

旷野柳风

<h3> 文/卢建军</h3> <h3>   (一)</h3><h3> 在乡下,给人取个小名或绰号,是常有的事。有叫猫叫狗的,也有叫某树某根的……大都有一定来由。</h3><h3><br></h3><h3> 一般是顺从大树、石头、豹仔、虎仔的叫法,乡下人迷信,敬畏大自然,觉得命贱的东西,要么雄壮结实,要么生命力旺盛,小孩借助了,没那么娇气,定好生养,能长命百岁。</h3><h3><br></h3><h3> 也有叫瞎俚、聋俚、瘸俚一类的,则完全是取笑别人的身体缺陷了;还有取自电影里的人物,如助生他奶奶,长的像极了电影《奇袭》里的阿玛尼,于是大家便“阿玛尼,阿玛尼”的叫开来,最后连真名都陌生了,偶有叫出真名来反不自在。</h3><h3><br></h3><h3> 然而,村子里有位叫 “贝多”的,这名号,硬是找不出来由。莫牵强的以为是大音乐家“贝多芬”的引喻;他没那么伟大,仅是我过往记忆中一个平泛之辈,更何况当时满村子里的人基本上是文盲,岂能取出这样的洋名来?</h3><h3><br></h3><h3> 但不妨碍村子里的人“贝多,贝多”的叫他,更没人愿去问及他的真名实姓。</h3> <h3> (二)</h3><h3>  记忆里,“贝多”个子高高大大,脑门铮亮,但这人有点怪。</h3><h3><br></h3><h3> 夏天里,不管是在成群的蚊蝇里,还是毒辣的阳光下,他仿佛炼有百毒不侵之身,整天光着膀子,赤着脚 ,穿一条用绳带系着的裤子,泛白褪色的裤管仅剩下半截,碎条样破旧不堪,高高低低在腿上愰荡。</h3><h3><br></h3><h3> 他动作缓慢,走路干活都象丢了魂,整个人没了神气。于是,又有人叫他“魂人”。在队里,他一直拿着小孩的工分,做着小孩儿能做的事,除了看养一大一小两头水牛外,再没多大能耐去干别的农活,属于农村里无足轻重的人。</h3><h3><br></h3><h3> 当然,无聊的时候除外。那时,人们劳作之余,没什么娱乐消遣,老想拿别人开涮取乐。无疑贝多成全了这样的角色,只要他路过闲散的人群,空气里就如同注入了快乐因子,沉闷的情绪马上欢腾雀跃起来,顷刻使人快活。 </h3><h3><br></h3><h3> 如果谁“贝多、贝多”的叫,他会“哼、哼、哼……”的逐一回应,只是声音低沉些,有时仿佛听不到。好作弄者便会大声骇他:“贝多,掉魂啦!耳朵呢?”他一个激凌,大梦初醒般惊得弹跳而起,嘴里喃喃道:“埋的你,骇死了人!”在场的人一阵哄笑。</h3><h3><br></h3><h3> 如果有谁“魂人、魂人”的叫他,他断然不会应的,定会装着没听见,且脸色会阴沉下来,马上变得极其难看。这个称呼,仿佛是奇耻大辱,使他莫名难受。总之,他极其讨厌别人这样叫他。</h3><h3><br></h3><h3> 他走起路来,腿脚象灌了铅,沉重而迟缓。每走一步,背上的肌肉会极不谐调的颤一下,手便不自觉的抽动起来,喉管里还不断发出类似“饿、饿……”的声响,惹得我们这些孩子们跟在他屁股后面,排着队,手舞足蹈跟着学样,嘴里也“饿、饿……”连声,动作更加夸张怪异,大家彼此逗笑的前腑后仰,乐不可支。</h3><h3><br></h3><h3> 有时惹恼了他,他会放下牵牛的绳索来捉,我们一轰而散,撒腿就跑。离得远了,转过身来对着他扮着鬼脸,嘴里不断唤着:“贝多,贝多来抓我呀”。他跑的吃力,一般追不上来。</h3><h3><br></h3><h3> 即使侥幸被捉,只要嘴甜,“贝多叔,贝多叔”的叫唤不停,他听后定会乐开了花,立马松手放人;还有一招,就是最大分贝放出音量,佯装哇哇的大哭,他怕孩子家人听见冤枉他欺负小孩,便悻悻放手,嘴里怨道:“哈!我又未打你,哭什俚哦?” 挣脱了他的大手,跑远了,便又破涕为笑。</h3><h3><br></h3> <h3>   (三)</h3><h3> 贝多爱说混话。看到上树的虫蚁,就要停下来,对着虫蚁说一阵;看到飞掠过的雀鸟,就指着雀鸟喃喃自语;看 到吃草的大牛,就和大牛谈上半天;甚至和猫和狗谈……反正逮到什么,就和什么说话,没完没了。</h3><h3><br></h3><h3> 一旦和人呆一起,就默不吱声了。即使说了,也奇奇怪怪,听了今人费解,觉得甚是荒唐。</h3> <h3>  夏天的晚上,大家喜欢坐在屋外纳凉,一边手摇蒲扇驱赶嗡嗡的蚊虫,一边嘴里不停地讲着闲话。<br></h3><h3><br></h3><h3> 只有贝多一声不响地坐在不远处。手捧着冬天用的火笼,噘着嘴,鼓起腮帮子往里吹气,即刻火笼里升腾起浓浓的白烟,呛得他咳嗽不停,又顺手拿起破扇,东甩一下,西甩一下,烟便四下弥散开来。<br></h3><h3><br></h3><h3> 有人责问他“贝多,你在烟狐狸呀?你不会点蚊香么?”</h3><h3><br></h3><h3> 他就说:“什俚人玩什俚鸟,穷人只有玩活宝(野蛮的)。蚊香,那是贵东西,我点不起,不能和你们吃香喝辣的人比。”</h3><h3><br></h3><h3> 那时,我们人小听不懂他唠叨些什么。便趋向前去要他停下来:“贝多叔,你不会扇扇子么?烟太呛人了。”</h3><h3><br></h3><h3> 他就挥手驱你,“去、去、一边去,细银仔莫管闲事”。便独自罩在稀烟里,无论怎么叫“贝多叔”也不管用了。</h3> <h3> (四)</h3><h3> 贝多爱看戏,尤喜三脚班。</h3><h3><br></h3><h3> 冬闲的日子,常有戏班来村子里邀演,大戏班村子里请不起,派场简约的三脚班则倍受欢迎。三脚班的演员和吹鼓手加起来不过四、五人,只需在禾堆坪用长橙木板草草的搭个台子,支挂上花花绿绿的条幅戏幡,则可登台唱戏了。</h3> <h3>  开戏前,必敲上一阵撩人心魄的鼓乐助兴。于是,密密匝匝观戏的人群便拱拥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颈,搜寻着可见空隙,眼晴齐刷刷对准戏台,期盼着旦角尽快上台开腔唱戏。<br></h3><h3><br></h3><h3> 贝多早早选定视角最好的位置,静坐下来,慢待鼓点“咚咚锵锵”愈渐急骤。戏马上要开始了,他旋即起身,说要出去放水撒尿。拥挤的人群岂肯相让,他硬是一番挤出又挤进,惹来一片指责:“贝多,作死呀,戏不好好看,凄凄缺缺做什哩?”</h3><h3><br></h3><h3> 他理理挤歪的衣衫,白白眼,愤愤道:“天王老子管天管地,也管不了拉屎阿尿哦!你管的了咯多?”仿佛他占的尽是理。然后坐下,其它责怪的言语一概不理了,眯细着双眼,紧盯着戏台。</h3><h3><br></h3><h3> 开演之初,定有爱情小戏预热,一般是男女二人,对唱着“哥呀!妹呀……”之类的情侣小调。随后才是 一幕幕的传统戏剧,有滑稽戏,有武斗戏,有苦情戏等等,演的都精彩纷呈,惟妙惟肖。戏迷们全然陶醉了,掌声、笑声、抽泣声此起彼伏,一阵一阵,不绝于耳。我们这些小孩 儿,兴趣全然不在戏上,凑着热闹,台前台后来回窜动,这里瞧瞧,那里看看。</h3><h3><br></h3><h3> 见到贝多裹着破旧的长衣,和尚不象和尚,道士不象道士,终觉怪异好笑,少不了去拉扯他的衣角取乐。他看得入神,丝毫不在乎我们的干扰,仍然憨憨的带着呆傻劲,脚跟轻打节拍,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戏到开心时,他咧开嘴笑;戏到悲情处,他竟两眼汪汪,泪眼婆娑,屡屡用手悄悄拭抹起来。</h3><h3><br></h3><h3> 戏演完了,他意犹未尽,迟迟不愿离去。即使事隔多日,嘴里还小曲哼吱个不停,一脸愉悦!</h3><h3><br></h3><h3> 旁人见了,半夸半笑道:“贝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入错了行哦---,做个唱戏咯,多好。偏偏跟我们一样,在泥巴里热头(太阳)里打滚,唉---”然后,轻摇着头,装作一副扼首惋惜的样子。</h3><h3><br></h3><h3> 旁又有人道:“你不仔细听听,唱的尽是些《十八摸》一类的春歌浑曲,莫听坏了后生。”又惹起哄笑一片。</h3><h3><br></h3><h3> 贝多听后,只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脚步依然沉重,嘴里依然哼吱着小曲的往前走。</h3><h3><br></h3><h3> (图片来源网络)</h3> <h1><font color="#ed2308">(下篇点击</font><a href="https://www.meipian.cn/22a1q6he?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 style="font-size: 17px;"><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nbsp;</span>贝多轶事(下)</a>)</h1><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c/1160458?from=timeline"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nbsp;</span>请点击 欢迊进入我的美篇 给我动力吧!</a><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