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明的美篇：难忘的115部队

王晋明

当兵是我踏入社会的第一步。当兵的经历是我人生刻骨铭心的记忆。五十年前的许多事今天回忆起来恍如昨天。

一直精心保存的曾经戴过的毛主席像章、红帽徽、红领章，挎过的军用书包（不是原物，但是真正的老式军用书包）和退伍军人证明书。再回115部队驻地看看是我多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心愿，今天这个梦想就要实现了。

2019年3月18日，来自湖南、四川、广西、河北、山东、北京、云南各地的老战友及其家属，汇集到云南警官学院，准备前往他们魂牵梦萦的115部队驻地，追忆他们似水年华时的激情岁月。

此次活动的发起人、组织者之一的邱亚南正与远道而来的老战友热烈交流。在这里我要向其他发起人和组织者宋晓平、胡启孝等表示敬意，道一声谢谢！

三月的昆明春意盎然，繁花似锦，乘着春风，我们准备出发。

二中队老战友魏忠渠和夫人及其他战友正前往乘车处，准备乘车出发。

组织者为此次活动租用的大客车。我们将乘此车完成全部行程。活动的发起者和组织者辛苦了。

到达小勐仑入住的酒店，看到组织者为这次活动精心布置的横幅倍感亲切。当兵时的小勐仑在记忆中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是公社所在地。那时的人民公社即是一级生产单位，也是一级政府组织，管辖着周边很大范围内的不少村庄。1969年初，勐仑公社成立时，我们还参加了公社的成立大会。当时买不到鞭炮，部队对天呜枪替代鞭炮，表示祝贺。当然所用的子弹是训练用的空炮弹，这种子弹能发声发光，没有弹头。

当酒店身穿民族服装、年轻的女服务员得知我们是115部队的老兵时，主动提出要同我们合影。听到她的提议，我心头一震。在这个娱乐至死，追歌星，追影星，欣赏靓女、小鲜肉的时代，竟然有年轻貌美的女孩要同我们这些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合影令我吃惊。但听到下面的理由又令我感动。她说：“你们是值得尊重的人。”今天的年轻人还具有这样的价值观，他们没有忘记我们！这再次告诫我：毛主席的战士到晚年也要在自己的言行举止上保持革命军人的本色。

如今的勐仑镇道路开阔平坦，全是水泥或沥青路面，上面跑的多是小汽车。那时从思茅到勐腊的公路穿村而过，公路上跑的最多的车是由身着一身灰色制服的五支队战士驾驶的解放牌军用卡车，上面装载着援助老挝的各种物资，汽车一过扬起阵阵黄土。

现在的勐仑街道两旁商铺、饭馆、旅店林立，行人熙熙攘攘。而我们当兵时，在勐仑唯一一条公路旁，孤苦伶仃的建有几排低矮的瓦房和茅草房，其中就有公社的供销社，出售着一些简单的生产用具和生活日用品。整个公社除有一家简陋的米干店外，没有饭馆。公路边在节假日也会有一些傣族妇女出卖菠萝、芭蕉、木瓜、杨桃等热带水果。

当兵时从小勐仑到植物园的铁索桥至今仍在使用。所不同的是昔日的木板桥面换成了钢板，自由出入的植物园已变身成5A级的旅游景点，收费了，而且很贵。不过正是植物园给勐仑带来了声誉，带来了旅游者和收益，对促进勐仑镇的经济社会发展功不可没。

小勐仑原来漆黑的街道，如今已是车水马龙，彩灯高照。

由于版纳的气候，当兵时本地的蔬菜品种很少且有限，部队常吃的是空心菜（以至我复员多年一看到空心菜就倒胃口），偶尔能吃到一点自己种的新鲜蔬菜就像过节一般。现在勐仑镇的菜市场出卖各种蔬菜瓜果和肉类，就是夜市也很热闹。

如今的勐仑镇已注入了现代气息。与我们当年年龄相似的年轻人可以在咖啡店里交友聊天。

组建于1963年10月的昆明军区司令部敌后侦察大队（番号115部队），1966年11月奉命从昆明昆阳移防到勐仑拟建的“全军师以上干部热带山岳丛林地轮训基地”。该基地由于文革被迫终止。115到达时，基地初具雏形，部队住在临时搭盖的茅草房里。根据军区指示，部队上山伐木，开山炸石，制做砖瓦，建窑烧石灰、烧砖瓦。自己规划，自己设计，自己施工，修建营房。记得入伍不久，一天清晨天还未亮，我们分队就来到砖瓦场，今天是出砖的日子。尽管已熄火几天，但一进入砖窑就如同进到蒸茏里，手拿的砖还在发热，干了不一会，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上渗出，掉在砖上瞬间就化为一股白烟，身上的衬衣也被汗水湿透。到1969年12月，全大队建成各种砖瓦营房30多幢，一万多平方米，部队全部搬入新房。图中房屋就是我们当年住的营房。

从小勐仑沿着前往勐腊的公路行走大约三公里后，就到了由部队修建的进入115部队营区的专用道路。路还是原来的路，只是路面由原来的碎石土路换成了水泥路。路两旁的景物也不一样了。记得沿着进入营区的公路向前走，在右手边，首先看到的是我们二中队的砖瓦场和烧砖窑，接着是大队卫生所，而左手边是大队车队。再向前走右边是二中队，左边向上是一中队、三中队和大队部。整个营区面向罗梭江逐步展开。大队部离江最远，我们二中队离江边最近。

村民自建的住房。都是两层楼的，比城里人的别墅一点都不差。

1970年4月，部队奉命换防到思茅。1976年，经当地政府安排，原来世代居住在高山丛林中的僾尼族，搬迁到了115营区。今天，2019年3月20日上午，为了迎接115部队老兵的到来，村里特地组织了具有僾尼族民族特色的欢迎仪式。

我们的驻地现如今成了僾尼族人的曼纳览村，但他们喜欢把它叫作115村。今天村里双喜临门，一是村老年体协成立；二是115部队的退役老兵重返原驻地。图中的建筑是村委会的办公室和会议室，是在原大队礼堂的旧址上盖的。

参加完村里组织的欢迎仪式后，我迫不及待的开始寻找我们当年的遗迹。五十年了，整个营区换了人间。凭着刻骨铭心的感觉，终于找到了二中队的驻地，并发现了一排我们当年住过的营房。经与附近的老乡确认，这就是我们的营房，只不过屋顶前几年翻修过，由原来的瓦片换成了石棉瓦。老乡告诉我这是全村唯一幸存的一排营房了。

就在前面视频中的旧营房旁边，老乡刚拆了一幢旧营房，正在盖新的房屋。看到旧的营房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老乡的居住条件得到改善，我真为他们高兴。

在与老乡的交谈中，得知部队当年建的蓄水池全村人还在使用。我提出想看看，老乡立刻带领我们前往。图中水泥板下就是当年的蓄水池。所不同的是，在水池旁村里新建了一个过滤器，水质更好了。

村口，老乡自己开办的商店，村民们的生活方便多了。

高挂中国共产党党旗的老乡家。热情的老乡看到我们，盛情邀请我们到家里坐坐。他们说，政府多次动员他们下山，并安排了几处居住地供选择，他们最终选择了115部队的营区。这里有部队盖的砖瓦房，一来就有现成的房子住，改变了他们世代居住茅草房的历史。部队提供的住房，为他们日后的脱贫致富打下了基础。全村老少感谢115部队，永远记得解放军的恩情。

村里道路旁书写的革命标语。在与老乡的交谈中，他们发自内心的说，共产党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不但为他们无偿提供了居住地，而且搬迁到115后，还提供了土地并指导他们种橡胶、茶叶。在橡胶树没有收益期间，政府每亩地给50元的补贴。最终靠着种橡胶树，他们脱贫致富，盖上了自己的新房，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村里老乡种的菠萝密树。记得当兵时，营区里没有此树，倒是种了不少芭蕉树。

刚当兵时看见营房前面种有一排木瓜树，不知何物。木瓜熟时，老兵让吃木瓜，一口下去，感到一股怪味，难以接受。可随着经常食用，只要一嗅到木瓜的味道，就有一种想吃的冲动。我们分队的老兵常常把木瓜藏起来，好自己独享。

老乡种的椰子树。我们当兵时营区内是不见它的踪影的，随处可见的是芭蕉树。请注意：我说得是芭蕉树，不是香蕉树。芭蕉个小，短粗头尖，内有籽，味稍涩。当年勐仑多芭蕉树，少香蕉树，人们喜食香蕉，不像现在香蕉已成为经济作物，成片种植，芭蕉反倒成了稀罕物。这次在老乡家，他们多以芭蕉招待，吃来别有风味，勾起了对当年味蕾的回忆。

我（右一）同二中队战友合影。营区内的芭蕉树就是我们当年照像的最佳背景。

16岁的我与芭蕉树。

在老乡家聊天时问起，营区边原有一棵大芒果树不知还在不在？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心想五十年了，可能早被砍伐盖上房子了。不料老乡杨勇说还在，而且长得很好。一听它还活着，我立马来劲，急切地问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杨勇爽快答应，随即起身带我前往。其他战友听说要去看大芒果树，纷纷加入我们的队伍。眼前的芒果树比过去更高更粗了。当年要二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如今要四五个人了。

芒果树下原来是我们二中队用来圈养水牛的，四周有粗壮的木栅栏。养水牛不是用来耕地或运输的，而是用来踩泥制作砖瓦。记得每到芒果成熟时，几个战友就相约来到树下。善爬者登上树顶用力搖晃树技，成熟的芒果纷纷落地，下面的人一拥而上，到处寻找芒果。由于树下遍地是牛糞，掉下的芒果大多沾有牛糞。我们也顾不上那么多，捡起芒果在身上擦擦，剥皮就往嘴里送。野生芒果呈青色，个头小，味道酸甜，芒果味十足，让人吃了还想吃，不像现在人工种植的芒果，虽然个大味甜，但吃了感到腻得慌。

流经115部队营区的罗梭江，115的母亲河。我们刚到部队时的月份与这次圆梦115村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三月，也是枯水期，但那时的罗梭江江面宽阔，水量充沛，水体清彻透底。江的对岸是原始森林，时常有成群的猴子出没，站在江边看着美景，心旷神怡。那时部队做饭烧木柴，喂猪用芭蕉杆。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到江的上游，捡拾老乡刀耕火种留下的树干扎成木筏，到山涧砍伐芭蕉杆扎成筏子，然后顺江漂划下来。我们中队离江边最近，每当劳作或训练结束，我们就到江里洗澡，洗衣服，游泳。刚当兵时，每次洗澡我们都穿着短裤，老兵们则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看到我们穿着短裤就嘲笑我们。时间一长，我们也光着屁股洗澡了。祼泳的感觉很爽，怪不得那些外国佬要在海边开辟祼泳场地。那时的115非常封闭，进营区只有一条路，周边没有村寨。全大队没有一个女性，偶尔来部队探亲的家属知道了部队这个习惯，是绝对不到江边的。

罗梭江从上游转过一个大湾流到115。在上游转湾江对面的山头上，我们中队砍树烧山开辟了一片山地，种上了玉米和花生。为了不让野猪、猴子等动物抢夺我们的劳动成果，中队决定派人守护。一开始中队派一个老兵带着我住守在山上。山上盖有茅草房，离部队营房大约两公里，不通道路，要回营房得过江。可江上既没有桥也没有船，每次过江都要游过去。后来老兵撤回，只留我一人守卫，自己做饭。隔三差五我回部队取来米、菜、油就用口袋装好，放在自制的安有木板的救生圈上，拖着游过江去。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月。当时我还不满十七岁，入伍仅三四个月，全大队新兵只有我一人享有这样的殊荣，当然也用不着每天早出操，晚点名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对罗梭江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看到今天的罗梭江水量锐减，水体混浊，岸边沙化，曾经出没的猴子多年前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心目中美丽可爱的罗梭江已荡然无存，令人惋惜。听老乡说现在上游在建水坝，原来的原始森林也开垦出种上了橡胶树，内地对经济利益的疯狂追求也扩展到了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人类什么时候才能不为了短期的经济利益，毁灭大自然呢？

广场前的接待点。前来祝贺的人在此登记，安排席位。僾尼族人的组织工作也是做得很到位。

同村长合影。中年的村长精明能干，思想活跃，虽然居住在深山，但对外界非常了解，跟得上时代的步伐，把全村管理的井井有条。据他介绍，他们刚从山上搬到115村时只有27户人家，到今天已经发展为63户三百多人。他属115村的第二代人，但对115部队的感情非常深厚，对我们的到来倾情欢迎。

同僾尼族的小孩合影。为了欢迎我们，他们特意穿上了节日才穿的民族服装。这是115村的第三代人，可能有一种天然的亲情，他们见到我们从不躲避、羞涩，其中的一个小女孩还随着音乐情不自禁地跳起了僾尼族的舞蹈。可惜由于美篇限定只能上五个视频，给她录的视频只能割爱了。

同原二中队的老战友：68年的湖南湘潭兵魏忠渠、69年的云南文山兵胡光亮，在115部队老营区再聚首，百感交集。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原来生龙活虎，充满理想的战友，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行动迟缓的老人了。但只要一提起在115部队的日日夜夜，我们又是那样的神采奕奕，斗志昂扬。

同村里僾尼族妇女合影，我感到是那样的和谐自然，开心愉悦。僾尼族妇女自然、开郎、热情，不像城里女人矜持、计较、装扮，不可接近。我这里绝无贬低城里人的意思，她们也是环境所迫。我始终相信马克思的话：存在决定意识。

为了表达对115部队的感谢，僾尼妇女用她们亲手纺制的粗布，花了几天功夫，手工专门缝做了上面绣有“纪念一一五圆梦”的僾尼族挎包，送给每一个来到115村的老兵。真是礼轻情意重！

为迎接我们的到来，村里做足了准备。他们不但杀牛杀猪，准备了具有僾尼风味的各式美味佳肴，而且把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和嫁到外村的媳妇全部召回，帮忙筹办此次活动。

晚宴盛况。赴宴者除全村老幼和我们外，还有附近村寨的傣族人，勐仑镇上的领导、工作人员，镇老年体协的领导和老年舞蹈队的老年朋友，等等。大家欢聚一堂，共叙友情。

与僾尼族老乡同饮一杯酒。

联欢晚会在僾尼族最传统的舞蹈中开始。据老乡说，为了跳好这个舞，村里年轻妇女和嫁到外村的年轻媳妇集中训练了半个多月，可见全村人对我们的到来是非常重视的。

附近傣族村寨前来助兴的傣族妇女，跳起了具有浓郁傣族风情的舞蹈，给联欢晚会注入了民族团结的欢快氛围。记得1969年7、8月间，为执行“一号命今”，我们还在傣族村寨傣家人的竹楼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傣族人民对我们的关心和照顾至今还记忆犹新。

原115大队宣传队队员，能拉能吹能唱的老战友王建国为村民演奏萨克斯管，为晚会增添了一股西洋风情。

为增加晚会的节日气氛，村里特意买了鞭炮和礼花炮，在演出期间燃放。

联欢晚会上，宋晓平、王建国指挥、带领115全体老战士合唱了解放军进行曲、打靶归来、115之歌等三首歌曲。115之歌是由多才多艺的王建国老战友作词作曲创作的。歌曲深情动听，既有版纳风味，又有部队的刚毅。

联欢晚会结束，大家合影留念。

离别的时候到了。僾尼老乡敲着锣，陪伴着我们，依依不舍的把我们送到村口。在村口他们跳起了最具僾尼特点的舞蹈欢送我们。据他们说，这是对客人的最高礼仪，只有尊贵的客人才能享有这样的礼遇。在115村，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老乡让我穿上僾尼族只有在重大节日才穿的珍贵的民族服装，我几次要脱下归还，他们都不让。在村里，我听到的最多的两句话是：谢谢你们；欢迎回家。这是一个懂得感恩的民族。四十四年前，部队为他们提供的简陋住房和营地，他们至今还感激不尽。即使今天住上了新房，到了第二代人，也是如此。其实应该感谢的是我们。正是有了这些朴实、善良、勤劳的僾尼族人，居住生活在115部队的营区，并在这里繁衍生息，才使115的番号得以保留和延续，才使我们这些115部队的老兵有了一个念想，有了第二个家。别了115部队老营区！别了115村！或许我不会再回来了，但你已注入我的心头，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