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一个慢慢长夜

DAMA

好像有一段时间了，我一两周会给自己一个熬夜的机会。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不用去操心妻子的叮嘱，也不去管儿子的作业。不在家里，而是留在办公室里。偌大的房间，一个人放飞自己，灵魂出窍，逸兴遄飞，发呆静坐，不知所措。

我好像是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因为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自由，可以忘却尘世，人事纷扰，物欲名利，有形无形之压力，你看到的只是雪白的墙壁和惨白的灯光，聆听的是安静的夜，窗外有虫声，是春天的和鸣；有时是淅沥的雨声，仿佛又多了寂寥，没有中年听雨的豁达，仿佛还沉浸在往事中，那份感伤和审美一起，让春天雨落花开，和时间的白马追溯往事，无数个春天闪现，新生的叶子亮闪闪的都是阳光。

回忆总是美好的，隔着时空，经过光阴的沉淀，如水面上的涟漪或是闪亮的光斑。那年三月，我去了南京城，在长江边面对着江水空叹，领略了“潮打空城寂寞回”的苍凉与无奈；那年四月，我去了四川，欣赏了秦岭山川的逶迤壮阔，更经历了人世的黯淡和浮沉；那年早春，我去了北京，在泡桐花开和杨絮的纷飞的日子里觅到了家园；那年三月，我游历了江南，在自然中邂逅了烟雨的江南，暗香浮动，恍若如兰，然后就留在了这丰饶的人世间。几多往事，几许轻叹，恍然无梦，匆匆数年。只有这样的暗夜才能盛放这样的心情，没有悲喜，恬静淡然。

或许是很多美好的背后都隐藏着遗憾，以至于生活阑珊。翻看多年前的日志，感动已悄然心间，那时的焦虑现在早已漠然，那时的豪情只是麻木的表演，就这样注视着自己，陌生又亲切，稔熟却慌张，天真中带点虚伪，我开始谨慎起来，甚至于一点小小的痛感。

但夜色是美好的，会有很多的感动一下子涌上来，来一点背景音乐，写几行流水的文字，憧憬着春天的花开，第一声蛙鸣的悸动；有时思绪又回到故乡，回到童年：我曾在这样的春天在村前的麦地里放过风筝，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了孤独，因为空旷的麦田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在放学后去村后的小河边钓鱼，那种鱼叫“石滚皮”，能清晰地看见它吃蚯蚓的过程，很多小鱼追逐着，那时的河水很干净，倒影着清澈的童年。

当夜晚成为享受的时间，很多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情在此时就多了快乐，我曾花了几个晚上把工作中紧迫的事情做完，而且有参与的快感；我也曾在这样的时间安静地阅读，把一本很厚的书读完；而今晚，我看了很多学生的摘记，并给很棒的作业留了言，诸如“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生活的激流已经涌现到万丈峭壁,只要再前进一步,就会变成壮丽的瀑布.”等类的名言，那一刻，我有书法家挥毫泼墨的快感，豪迈之情油然而生，并自我陶醉起来。

其实，夜晚不只是在房间，走出去，空旷的大街也是一种心情，白天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在夜晚变得安静，甚至于让人感觉到陌生，我好奇地走过平日的熟稔，会忍不住拍张相片发个朋友圈，甚至装逼地写两行文字，扑朔又迷离，显示着我的不一般。那一瞬间，一个人的路一点都不孤单，心灵能扩展到天际间。穿过河流的时候，虽看不见远山，但颇有心中有山水，方寸即天下之感。

往往是走着走着，我就很快清醒过来，感觉自己像一只夜空飞行的鸟，何枝可依，想象中的诗情画意一下子就变得荒凉起来，看着路灯下折叠又拉长的身影，想起了舒婷的诗，“那条很短很短的街，我们已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往事又涌上心来，点缀着人生的春天。

很多人都沉入了梦乡，但这样的夜晚并不只属于我，送夜宵的电瓶车从身边经过，飚车的年轻人呼啸而过，喝醉酒的人在大声地唱着歌，失意的人踽踽独行着……

给自己一个漫漫长夜，城市的灯火伫立在路边，月亮有时也挂在天边，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熟悉的窗子里还亮着灯，不管夜晚多么黑，我都不再有流浪漂泊感了。

身后是故乡，而家就在前面不远处。

2019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