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梦(四)

辉荣珍

<h3>1</h3><h3>宽阔的公路不断从旧城四周向外延伸,沿路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不断有高楼拔地而起,城市规模象摊大饼似地不断扩大。乡镇街道乃至村居,也想在摊大饼的过程中盛一勺羹。</h3><h3>严实带着后勤科的人员,穿梭于新城旧城之间,在寻找我们局临时办公的地方。比选了多种方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要么租价昂贵,不单是增加财政负担,更重要的是有租住豪华楼宇之嫌。要么路途遥远,不能方便群众。要么脏、乱、差,影响政府形象。既不可削足适履,又不能量身定做。只有在林立的城市楼房群中,或闲置的写字楼,或空关的大酒店,或滞销的商品房中淘金,但是要找到真正合适的,却是难死严实了。</h3><h3>他上班在找,下班也在找;吃饭在想,睡觉也在想。他为何要设鸿门宴制造了检测事件,就是觉得大楼安全隐患太严重。如果大楼倒了压死局里这么多人,不光是难逃罪责,而良心也过不去啊。又怎么对得起重用自己的因此要被追责的余市长?</h3><h3>我传达余市长指示,敦促严实尽快找到办公用房,防止和避免出现重大伤亡事故。</h3><h3>严实是个傲慢的人,什么都不在乎。对老余的意见他会是什么态度呢?也许会发一通牢骚,也许会撂挑子。</h3><h3>“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帮帮忙,帮我在余市长面前求求情,再宽限几天!”</h3><h3>“他哪里会听我的,看在鸿门宴的份上,我也尽力吧!”没想到他还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我调侃他。</h3><h3>“你一定要帮忙啊!”他手挠着耳朵,似乎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可爱的举止,而勾起了我对他的兴趣。</h3><h3>2</h3><h3>我蓦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我和老余有了矛盾,他变了,不理我了。打电话他不接,去找他他躲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情坏极了。</h3><h3>我独自坐在一百零八丈江堤石块上,面向老余坐的那块石头,任由江风吹散我忧郁的长发。江心轮渡的汽笛发出孤独的长啸,凄凉的声波覆盖了宽阔无比的江面。江浪单调地重复撞击着江堤,它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下去,绝不会顾及江堤上人们的烦恼和哀愁,哪怕我投江自尽它也不会改变!我感到无助,我感到可怜!就象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h3><h3>严实就象从天而降,缓缓地向我走来。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呢?他怎么知道我孤独和忧伤?他是真的担心我吗?我似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说实在的,严实是个很有个性的人,除了傲慢,我没有发现别的缺点;除了职务,他什么都超过老余。</h3><h3>他默默地站在老余常坐的石头旁,挺拔伟岸;两眼凌望着远去的轮渡,目光是那么的坚定,一动不动。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胸襟,他的裤腿,任凭猛烈的江风吹打。时间足足有半个小时。</h3><h3>我按捺不住了,在他背后搂住了他粗壮的腰,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不但没有丝毫的冲动,反而扒开我的手,把我推开。我非常尴尬,不知所措。</h3><h3>也许他觉得同事之间不宜太生硬,便约我去喝酒。</h3><h3>在龙首岩小吃店,我和他相对而坐。一瓶杜康酒二一添作五。他举起酒杯,念起了曹操的《短歌行》。“……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对不起仇主任,我向你道歉!”说完,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h3><h3>原来,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三年前,一艘轮渡在一百零八丈江心沉没,死亡150多人。他妻子乘此轮渡去对岸找一位老中医,治疗不孕不育症,未能幸免。这就是震惊全国的5.8沉船事故。从那以后,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碰过女人。</h3><h3>没想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不能忘怀!我很羡慕他的妻子,永远有心爱的男人怀念她;我又很忌妒他的妻子,一个活生生的美女搂着他,他却没有丝毫异念,心中只有妻子。</h3><h3>3</h3><h3>“亲,有事报告。”我给老余发短信。</h3><h3>“蓉,我今晚检查安全,22:00左右到办公室。你和传达室说,我找你谈大楼安全问题。”老余很快回复。</h3><h3>“太晚了,又是在政府府大楼里,不好吧?”</h3><h3>“我是管安全的!放心吧!”</h3><h3>“嗯。”</h3><h3>我带着给老余批阅的文件,提前来到市政府大楼,在传达室等候。那传达员很有眼力劲儿,他认出了我。知道我就是前几天到余市长办公室开会而登记的那位。便说:“余市长去检查了,很晚才能来,既然约好谈这么重的事就等吧。当领导不容易,累!”说着他给我倒了杯白开水。</h3><h3>老余是个守时的人,他准时来到市府。驾驶员开着车送秘书回去,他提着包独自来到传达室叫我。</h3><h3>“余市长,打扰您!”我当着外人应该这样打招呼。</h3><h3>“这是工作,上楼吧。”</h3><h3>我跟着老余乘电梯上了楼。楼道里静得可怕,只有我俩的脚步声。长长的楼道里,只有电梯旁的一盏灯亮着,也许是为了节约用电,也许是其它灯坏了。昏暗昏暗的!</h3><h3>老余打开他的办公室门,再把门反锁上。轻轻地把我抱起,进入了他的卧室……</h3><h3>“地点特殊,时间短点,下次补上。”老余有些歉意地对我说。</h3><h3>我没有吭声,而是进入卫生卫间冲洗。他稍稍整理了一下,也没做个人卫生,就匆忙走出卧室,又反身把卧室门关上。</h3><h3>看他着急出门的样子,同时我在一个生疏的地方也有点恐惧,也就匆匆冲洗并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出来了。</h3><h3>他让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接着又转身锁上了卧室的门。他是担心万一有人进来,看到床上凌乱的被子和褥单上新鲜的斑迹。他敞开办公室大门,打开了所有的灯包括台灯。办公室非常明亮,光束从大门直射向走廊外很远的地方。如若有人出了这层电梯,便知道余市长在加班!</h3><h3>我起身把需要老余批阅的文件交给他,随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估计来汇报工作的人都坐这里。我详细地向他汇报了这几天局里的情况,他听得很认真。</h3><h3>“搬出危楼的事落实得怎么样?”他插话了。</h3><h3>看得出来,他最关心的是这件事。我把严实组织全科人员积极找房的情况做了汇报。</h3><h3>“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一切都是空的!”他又插话。</h3><h3>我为严实说情,让老余宽限几天。可老余提起电话就给严实打过去:“小严嘛,搬出危楼十万火急!检测事件是你搞起来的,明知是危楼,如果垮了打死人了,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老余没等严实解释就把电话挂了。</h3><h3>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一根粗粗的光束直射过来,大概是手电的光吧!我有些担心,孤男寡女深夜在一间房里能干什么呢?</h3><h3>“哦,到点了,是值班室进行逐层检查,很正常。”老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h3><h3>我站起来,取上他批阅好的文件,按公开场合的规矩向他道别。</h3><h3>他握住我的手,低声地说:“我不方便送你,注意安全,到时报个平安。”我点点头。</h3><h3>4</h3><h3>老余给严实打电话时,严实还在柯莲家照顾何让的母亲。因为柯莲今天上中班,他要等柯莲回家后才休息。</h3><h3>柯莲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严实已伏在何母床前睡着了。日记本打开着,笔放在刚写完字的一页纸上,笔套也未套上。她瞄了一眼,上面记着余市长的电话指示。</h3><h3>看了这个可敬可亲的男人累成这样,她心疼了。他柱着拐杖,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担心他着凉。</h3><h3>她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不愿离开,真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如若能嫁给他该多好啊。她骂自己不要脸,一个瘸子,带着一个植物人,还想嫁给这么好的男人?这不是拖累人家吗?她的心如潮水,脑海里浮现着和严实在一起的一幕又一幕……</h3><h3>他被兔职后,何让调局里接替他的工作。他诚心诚意支持配合何让,日子长了,他俩成了真朋友、好兄弟。</h3><h3>何让住院后,她既要在家照顾何母,又要到医院护理何让,还要上班挣工资。按说应该请个保姆,可她家条件不允许。严实看在眼里,想想和何让的交情,心中为之着急。于是决定配合她照顾何让母子。这样,她就有更多的精力在医院陪护何让。何让病情加重,她就整夜地守在何让身边。</h3><h3>后来,何让进了无菌病房,不需家属陪夜。她就隔着玻璃和他聊天,鼓励他战胜病魔,每天总是很晚很晚才回家。经常赶不上公交车,有时坐黑摩的,有时步行。严实想,她是这个家的台柱子,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他就想着用摩托车接她。</h3><h3>严实第一次接她,她还有点不适应。她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故意与他保持点距离。她觉得男女应该授受不亲。那知遇上情况,一个急刹车她差点摔下来。</h3><h3>他说:“嫂子,搂着我的腰,靠紧点儿。”</h3><h3>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这样做了。刚一搂紧,她就有反应了。何让查出病后,两人就分床睡觉,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她了,她也从来没有搂过别的男人。她又骂自己下流,何让还躺在医院,怎么能想这些事!</h3><h3>她到她家楼下了,他就调转车头准备回家。自从何让住院以后,不管她多晚回家,他总是等她回来再离开,从来没有在她家过夜。他想,孤男寡女在一起,好似干柴烈火,万一出轨,怎么对得起何让!这次,可她坚决要他留下来住。夜那么深,她怕他万一出点什么事,她少不了这个帮手!</h3><h3>漫漫长夜,两人秋毫无犯。从此,他和她夜夜睡在一起,象姐弟一样。</h3><h3>他和她住久了,他慢慢地发现了什么?他发现她非常象他妻子,不仅仅是音容笑貌相近,性格也相似,就连料理家务事的习惯都很接近。已经熄火了多年的火种又燃烧起来,这让他有了不应该的想法,因为那时何让还在世。他极力控制住了自已情绪,一点点都没有让她觉察出来。</h3><h3>何让病危,她哭得死去活来,她身边只有他。他抱着她,慢慢地劝说。用男人粗大的手轻轻地为她擦去一行行泪水。她在他怀里不停地抽泣。他用他与何让的兄弟情谊,慢慢地滋润她痛苦的心灵。</h3><h3>何让离世后,他一直守在她身边。他能理解和体会她失去丈夫的痛苦,这与他失去妻子是一样的痛,他要让她从痛苦中走出来。由于他的陪伴和慰藉,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开始上班了。为照顾好何母,她和他也做了合理的精心的安排,好让九泉之下的何让安息!</h3><h3>祸不单行,她的腿被砸伤高位截肢。她不想告诉儿子,他很理解她的心情。于是,他反客为主,成了这个家的主人,他除了上班,就是奔波在医院和她家之间。她不能自理,他帮她擦洗,端屎倒尿。人家都以为他是她的老公。</h3><h3>5</h3><h3>“是你吗?”严实睁开惺忪的眼睛,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他的妻子。</h3><h3>“是我。你醒啦!”说着,她忽然跌倒在地上。也许是拐杖没有撑好,也许是站立的时间太长而累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回来啦!迅速把她抱起来,送上床。</h3><h3>“受伤了吗?疼吗?”他心疼地问。</h3><h3>“没事,不疼!”她紧锁眉头。</h3><h3>他看见她咬着牙,两手揪紧褥单。肯定是受伤了,他没有多考虑,帮她脱掉裤子。天那,屁股和断腿根部都受伤了,还渗出了殷红的血。</h3><h3>他把开水倒在小盆里,然后隔着盆用冷水降温,这样可用温开水帮他擦洗伤口。看她疼痛的样子,他担心她骨折。在他的劝说下她同意去医院检查。</h3><h3>她一只手拿着毛巾,另一条胳膊和腿配合用力,想侧过身去擦洗下身,额上都沁出了汗珠。看了她十分痛苦的样子,他真想帮她。可是他只有在她住医院神志不清时帮她清洗过,现在帮她洗不太合适吧!他又想,难道医护人员也忌讳这个吗?她是病人,把自己当成医护人员就是了!他果断地接过毛巾,帮她擦洗,一点都没有乱想。</h3><h3>经检查,骨头没大碍,这就放心了。她的疼痛症状也减轻很多。医生开了跌打损伤的药,有的需要贴,有的需要敷。</h3><h3>“我好像不疼了,就不用药了吧。”她脸有点红了。</h3><h3>“跌伤了,必须用。”他肯定地说。他转念一想,她现在基本正常了,忌讳别的男人看到她的隐私,他觉得他不能再坚持己见了。</h3><h3>她并不是不想用药,因为疼痛缓解了神经会敏感,她又是一个神经特别敏感的人,他在她屁股上敷来贴去,怕他发现她的异常反应。她又想,不能讳疾忌医,还是让他帮忙吧。</h3><h3>他轻贴柔敷的动作,让她感到很舒服。但他的手接触她屁股和大腿根部时,她的反应很强烈。她屏住呼吸,死劲地控制自己。他细心地帮她上好药,并轻轻地盖上被子。她这才感到一身轻松。</h3><h3>他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默默地盯着她看,越看越感觉与他妻子有些相似。右眉中央都长着一颗美人痣,隐藏在眉毛里几乎看不见;一双动人的大眼睛,看他的目光十分神似;白晰的脸庞,都嵌着两个小酒窝,非常可爱。略不同的是,她的下巴比他妻子稍尖,身材相近,个头她比他妻子稍稍矮点。他看她看得入了神。</h3><h3>“工作上遇到忙烦了吗?”她打破寂静。</h3><h3>“压力很大,没有理出头绪。”</h3><h3>“你不要老盯着高楼,到城边乡镇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马路经济、规划经济、资产经营,盖了不少的楼房。龙首岩宾馆就盖了一幢六层楼,已装修好,也许适合你们。”</h3><h3>他突然兴奋起来,立刻凑到她床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抓住她的手,吻她的前额。他妻子去世后,这是第一次因感情冲动,主动与女人的肌肤接触。他还要去吻她的脸,吻她的唇。这似乎是帮他找到了房源的奖励,她抽回手,让开脸。</h3><h3>“不能这样!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我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奖励!”</h3><h3>他傻眼了。他知道她误会他了,他是因房源而兴奋,因感情而冲动,而不是什么怜悯和奖励。他想告诉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向她诉说爱她的心路历程。他又觉得越说会误会越深,他只能保持沉默!</h3><h3>“我们都经历了很多事,要用理智控制情感,要用理智战胜冲动。如果谈恋爱也得用理智去恋爱!”</h3><h3>她的这番话,他对她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深信这个女人是值得他爱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