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为笔,时光研墨

君子兰

<h3>亲爱的老马:</h3><h3> 好吗?</h3><h3> 小城的三月,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昨日,于和风暖阳中独自行走天鹅湖畔,居然听到了布谷声声,恍然想起,千里之外的江南,已是耕牛遍走、浅翠深红的春耕时分了。一时间,格外想念江南早春的雨。那样的温润、缠绵,才早早便有了山的葱茏和水的恣意,有了百花的旖旎与乡野的繁盛。不像这中原的小城,雨仿佛成了一场久盼的甘霖,迟迟不来。此刻的母亲河,山峦明净,清波无痕,梅香沁人心脾,柳枝也初沾新绿,古老的三门峡坝区也即将迎来一个梅艳芳菲、春意勃发的醉美季节。前几日,正好读了龙应台的《给美君的信》,就一直很想写一封信给您。只是,万千思绪,不知从何说起,因而迟迟未能动笔。可我明白,这封信里想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过去的回首,对时光的感恩,还有对未来的期许。</h3><h3><br></h3> <h3>  想起木心先生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时光匆匆,岁月更迭,仿佛瞬间,世事万物已换了容颜。细细回想起来,写信已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千里相隔,山水迢遥,因为有了高铁、视频、语音,距离已不再成为阻碍,思念也有了更快捷的倾述通道。可我依然怀念,那些烛光灯影下奋笔疾书的温暖与美好。那么,在这个诗意盎然的春天,请让我以清风为笔,时光研磨,写一封信给远方故乡的您,聊寄心中那份长久的思念与牵挂。</h3><h3><br></h3> <h3>  记得年少时,我和弟弟妹妹们对您一直敬畏有加。只要您在家,我们姐弟三人就会立刻作鸟兽散,在外四处游荡。等到您出去了,才偷偷回到家里。相比于母亲的宽宏与温和,有着六年军龄的您,不仅自己谨言慎行,对我们几个更是严苛约束。清晰地记得,我七岁那年,因为少不更事从邻居的地里拔了一根甘蔗而被您一顿痛打。有一年深冬,小弟因为贪玩不慎从高墙跌落,满脸鲜血凝固在脸上,愣是在外边呆到天黑也不敢回家。每次吃饭,我们都得早早回来上桌等着,不然过了饭点就没有饭吃了。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直到后来参加了工作,有了家,才真正理解,严苛是良药,是真爱,放纵才是妄念,是伤害。如今,有时笑着和您谈起这些,您总是心怀愧疚,难掩伤感。时光荏苒,年逾古稀的您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身刚强、不苟言笑的严父了。岁月的打磨,亲情的浸润,如今的您,已是眉染霜雪,眼含温柔。每逢相聚的日子,清简素朴的小小庭院总是溢满了欢笑。虽然,您的话语依然不多,但我知道,那份深沉如山的爱,是生命赐予我们最好的财富。</h3> <h3>  想起数年前的一次意外晕倒,一向康健的您住进了医院。十几天的反复检查,二十四小时的全监控令您寝食难安。我也心急如焚,千里奔波,赶到医院探望。病床上的您,面容消瘦,眼神无助,蜷缩在床榻,如黄昏暮色里的一只倦鸟。您断然拒绝了专家让您安装心脏起搏器的建议,强令我们为您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老屋。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您,缓缓地在小院踱步,您的健步如飞,您的风华正茂,您的伟岸从容,仿佛在那瞬间逝去。我想起上中学时的暑假,无数个炎炎夏日,我们忍受着蚊虫叮咬、骄阳炙烤的难耐与骄煎熬,割稻插秧,打谷晒场。您担着两百多斤重的谷子艰难行走在窄窄的乡间小径,汗水如雨般在您的脸上、身上流淌,后背的衣服上清晰地印出一道道白白的汗渍。那时,您的强壮与坚忍,仿佛无人能敌。只是,时间是把锋利的刀,它在您的脸上刻下一道道时光的沟壑,也带走了属于您的青春与蓬勃。可我依然要感谢它,赐予您如今的健康与淡然。在我们姐弟三人还有母亲的坚持下,去年您终于放弃了固守多年的耕种,只是闲暇时间在小院里种菜养花,当作消遣与锻炼。其实,我何尝不懂得您的不甘与不舍。可是,面对衰老、乃至死亡,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臣服,因为那是生命的铁律。但我希望并相信,您永远是我的天空、高山和大树,也是我今生永远依恋和惦念的暖巢。</h3><h3><br></h3> <h3>  又想起您曾经告诉我的一段经历。参加村支部的一次会议,您不顾他人劝阻,在会上慷慨陈词。母亲听说后好生埋怨您。我理解母亲,可作为女儿,我知道,如果您不那样做,就不是当年那个奋不顾身、跳入石灰窑勇救儿童的热血战士了。六年的军旅生涯,锤炼了您坚强的党性,也将那份正义与坦荡融入您的血脉。清晰地记得,多年前家中的相框里,有一张您从部队复员时的照片,黑鞋白袜,一身戎装,眉目俊秀,英姿挺拔。遗憾的是,后来再也找不到了。2015年的五月,有机会与小弟一起陪着您去了一趟上海。在风光旖旎的外滩,在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元帅的雕像前,您这个退役近五十年的老兵,潸然泪下,感慨万千。那里,有您青春的印记,也有您的坚守与荣耀。五十年的漫漫光阴,军人的特质与情怀,依然在您身上存现。我深深懂得,也为您骄傲。传承与弘扬,永远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永续发展的“根”和“魂”。家,亦是如此。</h3><h3><br></h3> <h3>  记得叶芝说过:“她劝我们从容相爱,如叶生树梢;她劝我们从容生活,如草生堤堰。”如今,我们姐弟三人,都已人到中年。年岁渐长,慢慢学会了懂得删繁就简的深意,学会了懂得珍惜曾经拥有的安宁。就像坝区春天里的一树梅,芳香暗盈,却有清气满怀。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与您惜别,从此不复再见。所以,你我都来不及慢慢等。我要在您的有生之年,有更多的机会与时间,牵着您的手,陪伴您走在人生四季。晨起时,有粥温菜香的烟火包围,暮归时,有温暖如昔的灯光等我。我要您知道,我爱您,在这个光阴似水的人间,在您白发苍苍的暮年。我也愿意永远是您掌心里盛开的那一朵青梅,绽放在每一个诗意而纷繁的春天。</h3><h3><br></h3><h3> 爱您的女儿</h3><h3> 2019年春于小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