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第一章 曲艺世家</h3><h3><br></h3><h3>(一)齐门轶事</h3><h3><br></h3><h3> 这是天津市临海的一座边陲小城——汉沽,1980年巧与耶稣复活同日那天我出生在这里,每逢春节归乡之际,我都喜欢一个人走一走,因为只有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或是小巷,都曾给我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h3><h3><br></h3><h3> 我的父亲少年时代曾是汉沽区一带小有名气的帅小伙,因自幼在剧团里摸爬,加之拜师学艺,论美术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几乎无人可及,绘画种类包含:中国画、水彩、油画、版画、素描,速写。站可于墙体挥毫;坐可行云于纸张;对镜而视举手间那张张色彩缤纷的脸谱即呈现于父亲的脸上。只不过受困于文革时期家境贫寒,从而无法实现少年时代的美术梦故将此机会留给了我的三叔。</h3><h3>三叔的样貌和父亲不二,同样也是瘦瘦的身材,蓄着一头半长的6/4分头,瘦直的鼻梁上架上一副金边近视镜,一身灰色棉布休闲装,这身打扮在当时的年代颇有艺术家的风范。</h3><h3><br></h3><h3> 三叔当时在卢汉一带以油画和泥塑称霸一方,记得我年幼去三叔家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看那一幅幅凹凸跌宕的油画。那张张被板子勒紧的麻布上,色彩迥异、或阴或阳,形成强烈的对比感。印象深刻的是一副斗牛图,一头褐黄色的公牛,傲然挺立于靛青的山间,火红的天空中一轮焦阳散发出夺目的金辉。在这些油画旁的柜子里,则是一排活灵活现的十八罗汉泥塑像。</h3><h3><br></h3><h3> 降龙罗汉:怒眉环眼,身着罗汉服,将一双铁臂高擎于头顶,胯下两条铁腿一只踏于一条恶海怒龙头顶,一只隐秘于行云之中。</h3><h3>伏虎罗汉:一双虎目圆睁,怒髯如钢丝般散至胸肩,两笔左下右上,下方手青筋暴起紧紧攥住于一只吊睛猛虎的脖颈皮毛,端坐之上。</h3><h3>笑狮罗汉:一张鬼面生出一张笑口……</h3><h3>………………</h3><h3><br></h3><h3> 这十八罗汉是用当时三叔的单位“水泥厂”的水泥经精心调制而成后以手塑之,在三叔匆匆离世之后,这些十八罗汉也随风不知所踪,三叔此生无一画作留存于世,乃是卢汉文化界的一大缺憾。</h3><h3><br></h3><h3> 然而当时的出身注定了你今生后世,现实再一次扼杀了三叔的美术梦,在毕业后直接走马观花地被分配到了水泥厂工作渡过他那平淡匆匆的短暂一生。</h3><h3><br></h3><h3> 爷爷奶奶是抚顺潘家班与潘长江师出同门,几经周折最终落叶随风飘至天津市汉沽区(现在与塘沽、大港,统称滨海新区)评剧团——简称“老汉评”。</h3><h3> 爷爷:齐云海,1米6左右的瘦小身形,小长脸,小鼻子小眼,三角嘴。常年着一身中山装行走于大街小巷,遇到了相熟的街坊邻居后,大家都尊称他一声齐老师。爷爷是老汉评的剧团里鼓乐师中的头把金交椅,一对儿鼓楗子在手里左右翻飞,曾使得多少戏班名角都为其立挑大拇哥称齐老师一板一眼稳准狠。</h3><h3> 奶奶:潘顺英,在我尚且年幼之时,因血癌匆匆离世,只剩下爷爷与父亲,二叔,三叔一家男丁留存于世。二叔也在年幼时被过继给二姑奶奶家里当了儿子。我印象中的奶奶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鼻梁之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奶奶在剧团里饰演大武生,耍长绳石锁的重量和平直程度让年轻武生都大跌眼镜,我的二姨当年也是剧团的小学徒,对奶奶的功夫羡慕不已。</h3><h3> 就是这样的家庭之下,爷爷奶奶二人师出名门辈分又高,所以剧团里的小武生们多少都会对我的父亲多了几分关爱,今天他教一点儿,明天他露一手就把父亲练就了一身武艺,上蹿下跳,龙腾虎跃,十八般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精通。所以少年时代的父亲虽然如爷爷样貌不二的瘦小枯干,但是论起武功轮拳头的话,也曾在卢汉当地是个以一当十的骁勇人物。</h3><h3><br></h3><h3><br></h3><h3>(二)情系老汉评</h3><h3><br></h3><h3> 记得父亲常跟我讲起一些他儿时在剧团和学校里的一些故事。</h3><h3> 当时那个年代国家有政策支援三县建设,天津市响应号召后将一批技术骨干携同家眷一起,分配到包头支援包钢技术建设。而那个时候正好赶上老汉评刚刚建团初期,刚刚被国家收编成为国营团。那是剧团整个生命周期中最艰难的时刻,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嘛!</h3><h3> 难?有多难?您如果是这么问的话,那么就这么说好了。当时剧团接到包头市文化局的全体留守在那里的天津市老乡们的邀请函后,被这种乡音乡情的情谊所感动,也是最急切地需要一笔演出费来维持剧团的正常开销,但是连到包头去演出的一张火车票钱都买不起!</h3><h3> 难不难?难吧!可是政治任务下达了,你就算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硬上啊。于是,剧团领导们多方打探及四处拜求之后,通过文化科(现在的文化局)求到文化馆的头上,来向文化馆这位富裕的老大哥求助借款。</h3><h3> 那文化馆知道老汉评的老底,那时一穷二白三光腚的地方;恨不得连沿街乞讨之丐都绕道而行,就是一个字“穷!”,穷得是叮当响啊!这么个穷亲戚躲都来不及呢,你还上门来张口借钱!还找担保人!当时文化馆态度也是非常明确,人家当时就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还不起这笔钱怎么办呢?于是,文化科领导在场作证进行担保,双方立字画押之后借到了这一笔关乎于生与死的款!字据大致的意思就是:仅此一次为限,成功则活!继续保留住老汉评的牌子。不成功则死,也就是全团解散!</h3><h3> 不知当时全团男女老少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与壮志踏上这趟绿皮火车。我想在此之前团领导一定也是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地动员吧。是啊,一个好好的文化团体,一群一辈子都只是和戏台子以及那张沾满油墨胭粉打交道,只懂得今朝客座满堂今朝醉的艺人们,却因为政治运动的变故而接连受创,所以说战争及政治运动的最终受害者还是这些最底层的老百姓和劳苦工薪。</h3><h3> 要怎说天无绝人之路!没成想,老汉评剧团老少爷们怀揣着一颗赴死的决心来到包钢进行了首演之后,竟然一炮而红!演出邀请函接连不断,一场连一场一场连一场的演,就这么一直演了半年的时光。</h3><h3> 当时父亲也随团一起去了包头,据说当时剧团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身着青布破棉袄,兜里翻吧翻吧能碰出个跳蚤就已然富裕了,等您再瞧这半年之后那荣归故里的场面。</h3><h3> 148块钱一件的毛料服装!全团演员一人一套!同时剧团还置办了一台发电机,用来常年在外跑野台时给舞台照明的汽灯发电用。又从里到外的新置办了演出的行头用具……。等下了火车后租了一台客车,从火车站到老汉评的这一路上,敲锣打鼓以阵声势。为什么?因为这是留守在包头的天津市的老乡们捧了汉沽评剧团!没有这份乡音乡情怎么有汉评的今天?冯翼才的著作《冯翼才的天津》中提到过,天津人是最念旧的一个群体,是存骨子里的。</h3><h3> 就这样风风光光的荣归故里后,还清了外债饥荒,才把老汉评这把老骨头晃晃悠悠的重新支撑起来。 </h3><h3> 所以说为什么后来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那是在70年代老汉评正式解散,将所有剧团物品分给了天津市的京剧三团。剧团里那些年轻的新演员咱不说,但凡是年长的和剧团将命绑在一起走过来的那些老演员们,无不将那一眼热泪毫不吝啬地泼洒,任其砸在胸前浸透了衣衫;任其随风碎落,划过发梢滋润了那些荒野。因为这些物品不是国家财政拨款采买的,这里的每一件物品上至大件舞台发电机,下至一根针一团线,那都是剧团老少们用自己的血汗一分一分的挣来置办的!这不是在给别人物件,而是赤裸裸地凌迟!往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割肉!直到后来80年代老汉评再次撮团,这些老艺人们又像是旱地逢泉一样,再次去寻找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宝藏。当然要找,而且找的有理有据,您把当年收编的那些物品给了京剧三团之后,现在是拍卖了还是怎么样处置了?其实老人们真得那么吝啬于这些早已破旧的陈年老货吗?不是的,老人们其实只是想要一句话,一句安慰暖心的话。后来终于领导出面说了句公道话后,立时人群自动解散。</h3><h3><br></h3><h3> 那句公道话是这么讲的:大家现在已经又再次被召回返聘,属于正规团体有编制的演员了,而那些过去的行头我们也没有自己私藏起来,都是正规的手续充公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