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线的日子（32）连长牺牲

河澗居士

《七律·咏"勇于献身的好连长"傅永先烈士》

铁血南疆炮火隆，舍身蔽护见精忠。

弹穿脊背山河恸，血染旌旗日月红。

统帅亲题金匾字，三军永志虎臣功。

青山铸就英雄魄，化作松涛万古风。

1985年2月8日 星期五 晴

清晨，我们正吃着稀饭，越军炮弹便呼啸而至。剧烈的爆炸声近在咫尺，震得大地发颤。眼睁睁看着周边橡胶树被拦腰炸断、连根掀翻，残枝碎木裹着弹片四处飞射，坑道口的帐篷被打出几个透亮窟窿——那声响与硝烟弥漫的场景，让人脊背发凉。炮弹从早到晚炸个不停，所有人都在焦灼中待命。

　　下午4点15分左右，越军突然对我方阵地密集炮击。当时一起的有连长傅永先，战士江云法、李良胜和二营无线电通讯班长尤贤寿，连长傅永先见状将江云法、李良胜他们往岩底里推，自己也同时卧倒，四人都在一个外斜的大岩石底下，结果三人被弹片击中，连长最外面伤势最重，只有尤贤寿毫发无伤。

下午5时，副参谋长来电：“七连二排所在的12号阵地遭炮击，有六、七个伤员，需要前往抢救。”我与王祖同、方宇平、钱建伟组成的第一救护组，抄起急救包、扛起担架临时拍了张照片就冲进炮火。跑到团前指时，通讯员却让我们折返——伤员已做简单包扎，正往山下转运。腊月天里一路狂奔，人人汗透衣襟，胸口像被巨石压着般发疼。路上遇见七连、三机连战友，听他们讲起前沿惊险：“越军特工摸上来了！六〇炮打得非常准隔一米一炮，炊事班长的水壶刚掉地上就被炸飞，人万幸没事……”

　　下午5时30分，伤员送到。李良胜下颌与左上臂开放性骨折，五班长江盛植手背受伤，八连二排长陈金农双大腿后侧肌肉被弹片削去大块，白骨赫然可见。江云法伤势稍轻，而最危急的是连长傅永先——右胸后背被弹片击中，送来时已摸不到脉搏，陷入休克。静脉切开时血管无血，注入706代血浆和平衡液后，才勉强测出60/40mmHg的血压。我们抢救一个多小时，王祖同医生做人工呼吸，众人轮番胸外按压，却感觉连长胸腔腹腔全是积血，血沫不断从伤口涌出。他刚被抬来时，用浓重萧山口音说：“肚子痛死了，给我打一针……”这成了最后一句话。7点20分，连长心跳停止。他的遗物只有一支钢笔、一块手表和一把手枪。曾加友团长、师余副政委等领导赶来探望，送他时众人脱帽致哀。我们为他整理遗容，换上新军裝，四人抬着送上铺有黄沙的军用卡车。

“出师未捷身先死”，2·11战斗尚未打响，他却永远走了，所以眼睛始终未闭上……

　　这是我生平首次目睹生命消逝，悲痛如铅块压心。连长十七年兵龄，待人亲和——我初到军营，正是他带到连队。记得他去南京开会前，曾找还在新兵中队的我谈话：“你是农村来的高中生，来部队要好好干，争取考军校。卫生队要人时，我推荐你去……”。后来，我果然进了卫训队。

　　夜里10点，又送来伤员：四班长尹柏芳左脚被弹片贯穿，多亏钢板鞋才保住脚掌；五班副潘京国被找到时已牺牲——他双手拳头紧握举过头顶，右侧头顶豁口露着脑浆，钢盔炸出大洞，紫黑血液浸透担架。指导员说，白天阵地上弹药爆炸，为防二次伤亡，直到夜里才敢去找人，而这个20岁的小伙子已没了气息。

　　战争如此残酷！连长家中还有两个年幼女儿，潘京国的人生刚起步……后来听送伤员的人说，这几天我军正悄悄往前挖交通壕，据说穿过了越军14道铁丝网。可越军也在挖，我们发现了却不敢打，怕暴露目标。经此炮击，二排工事、弹药、棉衣大多被炸烧，火箭弹遍地滚落，阵地上物资几乎报废。

　　深夜，闫副队长总结抢救工作，表扬王祖同处置得当，也称赞我们第一救护组：“接到命令就冲出去，抢救连长时分工有序……”。但听着表扬，心里却无比沉重，坑道外依然有枪炮声响着，电灯也被震得一闪一闪的……

　　赴火线抢救旧照感怀

廿载尘封照始开，当年战火漫襟怀。

炮惊七连同袍痛，令下四杰疾行来。

此去曾疑成永诀，重逢始觉忆深哀。

老山铁血铭忠骨，战友情长映月台。

（2015年无锡战友会才见到此照）

傅永先简历：

1950年出生，汉族，浙江萧山人。中共党员。1968年入伍，历任班、排、连长等职。十七年坚持工作，战斗在基层，八次立功受奖。1985年2月8日，在老山前线2.11作战出击准备时他所在的四号阵地，突遭越军炮击，为舍身保护战友而牺牲，年仅35岁。

获得荣誉：

傅永先牺牲后，被中央军委授予“勇于献身的好连长”称号，云南前线司令部予以追记一等功，中共南京军区委员会追认其为“勇于自我牺牲的优秀共产党员”，浙江省人民政府向其家属授予“人民功臣”荣誉匾，中共萧山县委、县人民政府作出向傅永先烈士学习的决定。

　　潘京国，男，1964年12月出生，1982年11月入伍，河北省赵县前大章乡四德村人。

生前为陆军第三十六师107团七连五班副班长，1985年2月8日在参加老山地区对越作战85.1行动时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