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结果

飞翔

　　大概是七有二十几号，那天，没有任何要出成绩的迹象，我还把表弟本宽叫到我家来，他也参加了高考，因为他家住得比较偏僻，怕消息闭塞，就让他住在我家等待消息，知道就在这几天要公布高考成绩了。下午，我在门口看到父亲从远处走了回来，一路上正与几个熟人交谈什么。我迎了上去，他告诉我，成绩单出来了，我心里一阵紧张，连忙问考得怎么样？他说考得不好，我心里一惊，以为又出什么差错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父亲说，与你预测的分数有差距，总数只有454分，比去年多了41分，估计上大学没有问题。我问分数线下来了吗？他说要到晚上听广播，正式公布高考分数线。我问父亲我的成绩单是从哪儿拿到的？他说他去大丰开会就到学校去看了一下，正好成绩下来了，他就从老师那儿拿到了成绩单。表弟在一边显得很紧张，他还不知道成绩，天也晚了去不了大丰，父亲说明天早上到邮局去拿，成绩单今天全部寄出了，明天一早就到。

　　晚上我们一家人还有表弟本宽在一起吃晚饭，虽然我拿到了成绩但还不知道分数线，本宽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肯定忐忑不安，那顿晚饭吃得没滋没味。吃过晚饭，广播里播报了江苏省1982年普通高校招生录取分数线，二本430分。这意味着我超过了二本分数线24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一下子激动起来，终于考上大学了！全家人都为我高兴。只有身边的表弟心里的一块石头还没有落地。我安慰他说，你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你三年高中都是在丰中上的，基础比我好，就等着明天一早的喜讯吧。同样也是七月的夜晚，与一年前的那个七月的夜晚完全不同了，那个夜晚把我打入冷宫，而这个夜晚让我热血沸腾。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已经安心了，经过了两年艰苦的努力终于大功告成。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表弟一起到邮局去等信件，到了那儿一看，已经有好几位同学已经在那儿等待了。邮件还没有从大丰送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送信的邮递员。终于等到了，邮递员送来了一叠信件，大家都在翻找着自己的信封，拿到信封就躲到一旁去看。有一位表弟认识的女生，打开信封时突然哭了起来。我知道肯定没有达到分数线。表弟也拿到了信封，正在打开来看，我走上前去，问他成绩如何？他声音都变调了，连声说，不好，不好。他也没有给我看到底考了多少分，就向我告辞，连忙回家了，没对我说更多的内容。表弟一走，我也无暇顾及其他人，就回去了。父亲也得知了表弟没有考上的消息，为他惋惜。因为其他同学都不住在一起，谁考上了，考了多少分一无所知。到了下午传来一些消息，某某考上了，某某分数不错，我的好友宣东考了444，比我少十分，他也快乐地到我家来告诉了我。

        那天下午，我遇到了葛老师，我也听说他女儿晓艳也达到了卫校的录取分数线，推着自行车在三圩医院门前的大路上，显得挺愉快的样子。我走上前去问他，晓艳也考上了吧？他满脸笑容，说是的是的。他还问我报了什么学校，我说，一本报的上海，二本报的南京。因为当年不公布一本的分数线，所以我不能确认到底能不能达到一本。看到葛老师，我又想起了一年前，我和父亲在去协力的路上遇到他，我父亲告诉他，我没考上，一连钻了三个洞，他还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晓艳。如今物事人非，我超过二本分数线24分，正好前两年考试都差12分，总算这次把前面两年差的分都补回来了。

        后来不断有消息传来，我们一起在丰中复习的三圩的同学都考得不错，有几个平时成绩不如我的，这次却发挥了超常的水平，高考成绩比我高。我还了解到，我在的复习二班虽然有一大半达到了二本线，但高分不多，我的成绩排在全班第三名，另有两名名不见经传的同学超过了我，而那位成绩一直在班级上领先的洪涛却排到了班级的后面，只达到专科的分数。再次证明了他不适应高考的赛场，他的物理最后两道题目没有看到，让他失去了获得高分的机会，大学再次与他失之交臂。

我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与我期待的有差距，数学88分，物理75分，化学86分，语文51分，政治84分，英语33分，生物37分，特别是语文，才得了一半的分数，复习一年成绩不升反降。我其实心里有数，语文考得就不好，作文也没有写好；英语也没有提高，生物也下降了，只有政治我获得了高分，这是不容易的，比上年的高考多了二十多分，如果去年考到这个成绩，我就超过二本线了，可见每门功课的重要。数理化没有考出我预想的成绩，这可能与我那段时间身体欠佳，精力和体力还未恢复有关，我差不多是带着病痛走进考场的，身体虚弱得连二楼都爬不上。但我坚持下来了，我取得了胜利，这个成绩和结果我也应该得到安慰了。

        又过了几天，好像那天是我的生日，七月初一，我去大丰县城，到学校去看看。走进校园一切都如此安静，正是暑假里，同学们都回家了，人走楼空。我又一次经过我住的那片平房宿舍，也是一片寂静，与一个月前喧闹与繁忙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知道，我要向这里告别了，这个也能称得上母校的地方会在我的记忆中留下难忘的回忆。这里留下了我的青春热情、汗水和梦想，也留下过遗憾、失落和伤痛，在这两年里，我奋斗过、拚搏过，把追求和探索的脚步留在了校园的每一处角角落落。

        我来到班主任茆老师家，他正在水池里洗菜，看到我来，他高兴地放下手中的东西，领我进了家门。他告诉我，他正要通知我呢，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是镇江农业机械学院，一类本科。我一听当时就蒙了，怎么是这个学校？在我的印象中，没填报啊，怎么会被这所学校录取了呢？我没有表现出高兴的神色，拆开信封看了一下就装上了，向老师表示了一番感谢之后就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汽车站乘车回三圩了。

        一路上，我心情复杂，按理说拿到录取通知书应该高兴的，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原来设想着去上海、南京等大城的，现在却是这个结果。镇江虽然也算江南城市，但只是地级市，名气不大，农机学院又是与农打交道的，更是名气不响。我看了一下专业：农机化，也不知道学什么的，以后还得回到农村和农民打交道吗？我家住在农具厂，每天就听到叮当叮当的打铁声，打出了一把把锄头镰刀，它们也属于农机吗？下了汽车，我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农具厂门口时，正好遇到我一位同学的父亲，他就在农具厂里打铁，看到我就迎上来问我，考上啦，考到了哪所学校？我把手上的录取通知书给他看了，他接过通知书看了看，然后就还给了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又接着打铁了。我猜想，可能他以为我上的这所学校以后也与打铁有关，说不定将来还会分到他厂里来，他甚至怀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所大学？

        我回到家中告诉家人录取通知书到了，他们纷纷看了一下，父亲听说是镇江农机学院，连声说，挺好挺好，以后正好分到大丰县农机修造厂。我一听心又凉了半截。我问他，这所学校是你填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填这所学校，好学校那么多，怎么会被这所学校录取了？我理想中去上海、南京、去遥远的异地他乡全都泡汤了。那一天，我闷闷不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的那些同学也纷纷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他们有的在南京，有的在苏州，有的在四川的成都，都是大城市，都是好地方。宣东也拿到了南京师范学院物理系的录取通知，天天在我家玩呢。智慧那年中专毕业了，分在了大丰县轧花厂，他上的两年中专。王洋也从河北的一所军校回来了，他哥哥晓升在厦门大学读了一年了，也在家中度暑假。我们时常聚在一起，庆祝大家都有了好的结果，我也渐渐从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阴影中走出来，毕竟还是一类本科，先把文凭拿到了再说吧，至于今后将来做什么也不是现在能考虑的，城市小一点，距离近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

        我的爷爷奶奶得知我这次是真的考上了大学还是很开心的，决定带我去一趟盐城的大冈镇。大冈镇是我奶奶的娘家，有我的三个舅爷爷。还是小的时候去过的，后来上学了就没有时间再去了。爷爷奶奶带着我又一次坐轮船去的，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在家乡的河道里坐轮船。这条从小就熟悉的河道，一直以为挺宽阔的河面，怎么觉得有点小了呢？这艘原来觉得挺气派、挺豪华的轮船怎么也觉得有点窄、有点挤了呢？也许我长大了，也许我的心中有了更大的目标，原来司空见惯的一切都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在大冈的几天里，我和舅爷爷家的几个表叔表姑玩得挺开心的，到河边钓鱼，去镇上玩乐，天天吃得好，睡得香。可能舅爷爷家那个村上还没有考上大学的人，左邻右舍的人得知我是大学生了，就跑到他家来看看我，指指点点，以为大学生是什么模样呢，而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就是多了一张录取通知书，不过为了这张录取通知书，我也是拚尽了全力。

        通知书上要求我八月底去学校报到，从大冈回来已经没几天了。在我离家之前，有一些亲戚和父母的同事朋友前来我家祝贺，送一份礼金，那礼金最多也就是五元钱，但在当时只拿三四十元工资时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至少相当于现在的五百元。一开始就在家中办几桌饭，后来来的人多了，在家办不起来，父亲就到织布厂的食堂办了几桌。我前后收到了近一百元的礼金，还有小礼物。父亲织布厂的几位同事联合起来给我买了只箱子，不是现在的高档的皮箱，是人造革的那种，但在当时已经相当好的了，这么多年来我在丰中复习都是用的一只小木箱，又小又重，放不了多少东西，带着也不方便，这只人造革的行李箱让我十分喜欢。所有衣物放进去还有空间，提在手上也轻便。那段时间，我家就像在办一件大喜事，门庭若市，亲戚朋友能来的都来了，父母和爷爷奶奶忙着招待客人，受益的是我。

        收拾整理好行李，我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了，除了办理好户口这件大事，其他就是带点衣服，包括秋天和冬天的。我买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双新布鞋，虽然现在看来有点挺土气，但那个时候，农村孩子进城就是这样，皮鞋还没有穿过。这不防碍我将踏上远去求学的征程，未来美好的一切即将从此展开，我的人生也将掀开新的篇章。这个生我养我伴我一起成长的水乡，会目睹我远去的背景，踏上未来的征程，这个水乡将成为我永久思念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