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冰棒里的童年

天高云淡

　　七月的长沙骄阳似火，走在街头，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滚滚袭来，让人火烧火燎，口舌干燥，喘不过气来。

那天中午，当我大汗淋漓地走在东塘的地下通道时，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吆喝声：“买绿豆老冰棒——绿豆老冰棒——”吆喝声在长长的幽静的通道里回荡着。我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带着军帽，肩上背着一个简易的白色泡沫做成的箱子的少年正边走边叫卖。他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过道里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人都驻足观看，纷纷围过去买冰棒。我也忍不住花两元钱买了一根绿豆老冰棒。剥开简单的包装，一股淡淡的白汽从冰棍上散发出来，浅绿色的冰棍好大一截都是颗颗粒粒饱满的绿豆，让人一看就口舌生津。我迫不及待把冰棍放进嘴里，轻轻地抿着，一股清凉，一股甜润，便由口而入，直抵心底，刚才一身的燥热一下子消失了，只觉得全身心凉爽舒适极了。

　　我边走边吮吸着这根老冰棒，熟悉的味道洋溢在我的舌尖，瞬间透彻心扉的清凉，伴随着一声声悠长的吆喝声，把那沉淀在岁月深处酸甜美好的记忆一点点唤醒。

我的家乡在浏阳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小时候，在烈日暴晒的炎炎夏日，一支小小的冰棒，对我们小孩子却有着磁铁般的诱惑力。

　　每到夏天，小贩用自行车驮着老冰棍在村头村尾、乡间小路上叫卖着。在他们自行车后座上带个白色的木头方盒子，上面开一个方形的小盖子，里面用棉被盖着冰棒，以防融化掉。每当听见那熟悉的叫声：“冰棒——冰棒——”，我们这群孩子就会手里紧紧攥着一两张分票角票，从四面八方奔跑过来，挤在泡沫箱子周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那时候的白冰棒只有两分钱一支，是水和白砂糖的混合物，但清凉可口。绿豆冰棒也只有五分钱一支。但对我们这群孩子而言却是世间少有的美味。踮起脚尖，一手交钱，一手接过冰棒，小心翼翼地剥下简易包装纸含在嘴里，美美地吮吸几口，然后才吐掉。我从来不会把冰棒一下子塞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嚼碎咽了，而是放在嘴边，贪婪又吝惜地伸长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生怕滴落了哪怕一滴水。有时候也等不及地咬一块，嚼在嘴里，冰的直吸气，一口咽下去之后，舌头被冰的又木又麻，感觉爽极了！有时候冰棒水流到了手指缝里，我们就会把手指一根根都舔得干干净净，吃得“吧唧吧唧”响。清甜清甜的汁水，带着冰冰的凉意直窜入五脏六腑，让人全身凉爽通畅，格外的舒坦。吃完了冰棒，连那根棍子我们都要放在嘴里含半天，久久不肯丢掉。

　　那时候，我们家姊妹多，家境贫寒，即使是两分钱一根的冰棒，对于我们家来说也是奢侈的。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在黄土地里挖花生的时候，炎炎烈日火辣辣地暴晒着我们，让人觉得像闷在蒸笼里一般难受。这时候，小路上传来了“冰棒——冰棒——”的吆喝声，这声音对于太阳底下炙烤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冰棒来了！冰棒来了！”我们姊妹几个扔下花生藤，一起欢呼起来，然后齐刷刷眼巴巴地望着妈妈。妈妈继续拔着花生藤，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我急了，跑过去，扯着妈妈的衣角摇晃，“妈妈，妈妈，我想吃冰棒！吃完，我保证不偷懒，放肆挖花生！”“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也不偷懒！”哥哥也大声嚷嚷。妈妈停下来，直起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看了我们姊妹几个，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毛钱的纸币给我，“好吧，实在太热了，你们每人一根，吃了，好好干活！”“好呀！好呀！“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买冰棒人身边，一人一根，有滋有味吮吸起来。这时候，我看到妈妈一边微笑着看着我们吃，一边把找的两分钱小心地塞到了裤兜里。“妈妈，你也吃一根吧！”“我不口渴！”妈妈添了舔干裂的嘴唇，又擦了一把汗。“吃一口吧！吃一口吧！”我小心翼翼地把冰棒送到妈妈嘴边，妈妈拗不过我，轻轻地舔了一下，“好吃吗？”我歪着脑袋问妈妈。妈妈笑了，摇摇头说：“太冰了，我不喜欢吃！”我们竟信以为真，就开心地“吧吧唧唧”吮吸着冰棒。很多年后，当我看到妈妈津津有味地吃着冰棒时，想起当年她说的话，我的眼眶就湿润了，心中暖暖的。

现在每到夏天，满大街都是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冰糕和冰淇淋，直让人眼花缭乱。可是，不论哪种，吃起来都是浓浓的甜腻腻的味道，我再也找不到童年的老冰棒那清甜爽口的滋味了。而今天这根老冰棒让我又回到了儿时的夏天，又找到了那熟悉的感觉。

童年的老冰棍是我心中永远不会融化的记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