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道——与老子微信论道❶

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李老先生，“道可道非常道”里的“道”究竟是指什么？ 

老子：道的基本含义就是道路或线条。

从字形表义看，“道”字的金文字形就是人立于十字路口，通常指道路。这里“道”字作为名词则喻指人类所难以认知的事物本原。

从字音表义看，道的最初含义就是伏羲的““一画开天”，就是一道线条。这里“道”字名词动用则指用线条刻画事物的状态形象。

一句话，作为名词的道指事物的本原，作为动词的道指用线条刻画。

　　无处不在：“道可道非常道”， 第二个道是动词，其他两个道都是名词？其意思就是“事物本原可以用线条刻画，但不是永恒不变的事物本原”？ 

  老子：如果事物本原是永恒不变的，为什么不能用线条刻画？道作为事物本原，当然是永恒变化着的，怎么会是永恒不变的呢？ 

无处不在：嗯嗯。“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应当是“事物本原，可以用线条刻画，但不是永恒变化的事物本原”。

老子：你现在能够认识到事物本原是永恒变化的，这是一个进步。但是，我的原文里并没有出现表示“变化”或者“不变”的字眼，你一会儿把“恒”字解释成“永恒不变”，一会儿又把“恒”字解释成“永恒变化”，就犯了两个错误：一是随意加字篡改，二是随意变更词性。

　　无处不在：好像也是能够说得通的嘛！难道在“道可道非常道”中，第一个道是名词，其他两个道都是动词？

  老子：是的。名词作为动词使用是先秦经典常用的写作惯例。

譬如《荀子劝学》“假舟辑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其中，名词“水”用在“能”后活用为动词“游泳”。所以，“道可道非常道”中的后面两个道都是动词，都指用线条刻画描绘事物的状态形象。

你之所以有这种“似是而非”的误读，原因或许有三个：一是选择了被后人擅自篡改的版本，二是随意地变更了原有文字的词性，三是以今天的立场解释昨天的字眼。 

无处不在：嗯嗯。魏晋王弼的世传本是“道可道非常道”， 湖南长沙马王堆1973年出土的汉代老子帛书甲本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两者有很大的区别吗？ 

老子：从阅读理解角度看，当然有很大区别。“恒”改成“常”是为了避开刘恒的名讳，无条件的“恒”变成了有条件的“常”，这或许还可以说得过去。最要命的是删除了两个具有句逗作用的“也”，导致了后人在断句上的含糊和理解上的随意。 

无处不在：“道，可道也，非恒道也”，第一个道是名词，其他两个道因为都在“也”字之前所以都是动词？ 

老子：是的。在同一个句子中，后面两个“道”字都在“也”前，所以统一作动词解释才有统一的文风嘛。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其意思就是“事物本原，能够用线条刻画，但不能恒定地描绘事物的状态形象。”

你看，第三个“道”也作动词“用线条刻画描绘”来解释，“恒”才是“恒定”的意思。

　　无处不在：今天，冯友兰、叶曼、陈鼓应等大多数人都认为“道可道”中的第二个“道”就是“言说”的意思，难道“道”字在当时就没有“言说”的意思？ 

老子：“道”字在先秦时期并没有“言说、陈述”的意思，当时表达“言说、陈述”的常用字是曰、云、谓、言，这是历史事实。 

无处不在：南怀瑾先生（1918-2012）就曾在他的《老子他说》里指出“道解释为言说不大合理”。他说：“把说话或话说用道字来代表，那是唐宋之间的口头语。”但是，道作为动词不是言说又是什么，他并没有回答。这让我们很困惑。 

老子：你们温州人南怀瑾的直觉判断不错，只是缺乏充分的考证。他只说“道作言说”盛行于唐宋，并不能证明先秦典籍里的“道”都没有“言说”的意思。只要有人在先秦典籍里举出一个“道作言说”例子，他的论断就不成立了。所以他很无奈地说：“只有亲见老子，来问个清楚。不然都是他说老子，或我说老子。”

　　无处不在：嗯嗯。先秦典籍中“道作言说”例子是极少，但还是有人找到了两个例子来质疑南先生。

一是《论语•宪问》。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二是《诗经•鄘风•墙有茨》。

墙有茨，不可扫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老子：先秦典籍中“道”可以解释为“言说”的例子也许还不止这些，比如还有：

《庄子•天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

《荀子•荣辱》：故君子道其常，小人道其怪。

如果非要以今天的立场解释昨天的字眼，道在这些例子里表示言说，当然也说得过去。但是，这些例子里“道”字的本义其实都是“用线条刻画描绘”的意思，并不是“言说”的意思。

你自己试着把这些可以作为动词的“道”都理解成“用线条刻画描绘”，是不是远比把“道”翻译成“言说”更有动态的画面感，更为合情合理？

无处不在：一是《论语•宪问》，可以翻译成：

孔子说：君子之道有三个方面，我都未能做到：仁德的人不忧愁，聪明的人不迷惑，勇敢的人不畏惧。

子贡说：这正是老师对自我的刻画描绘啊！

二是《诗经•鄘风•墙有茨》，可以翻译成：

墙上长满了蒺藜，无论如何扫不掉。宫中的男女之事，实在没法刻画描绘。如果真要画成图画，那样子就难看死啦。

墙上长满了蒺藜，无论如何除不掉。宫中的男女之事，实在难以详细言说。如果真要详细述说，那话就说来可长啦。

墙上长满了蒺藜，没有办法打捆走。宫中的男女之事，实在不能对外言说。如果真要传播开来，那简直就是羞辱啊。 

老子：你看，“道”是不是“用线条勾勒、刻画、描绘”的意思？

《诗经》里的道、详、读三个字作为认知载体，其实依次分别是指图画的刻画描绘、语言的详细描述、文字的记录解读。

“读”字从言从卖，意思就是依据文字读出来。所以，第三句“宫中的男女之事，实在不能对外言说。如果真要传播开来，那简直就是羞辱啊”应当翻译成“宫中的男女之事，实在不能记为文字。如果真要传播开来，那简直就是羞辱啊”，才更为贴切。

　　无处不在：哦，原来如此。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宫中的男女之事，不能画像或者拍照，更不能发微信，否则就成了艳照门了。 

老子：是啊。如果道、详、读三个字都解释成“言说”，不仅语义重复缺乏递进关系，也违背了“惜字如金、言简义丰”的先秦文风。 

无处不在：还有一个来自《左传》的成语“班荆道故”，“道”字不就是“言说”的意思吗？难道要翻译成铺开荆条席地而坐还要在地上描绘图画？ 

老子：“班荆道故”的出处是《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原文是：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与食，而言复故。用今天你们的白话文说就是，伍举在从郑国去晋国的路上，和老朋友声子相遇于郑国郊外，两人就铺开荆条席地而坐，一边吃东西，一边谈往事。

你看，原文中并没有道字，而是言字。这表明，“班荆道故”原来就是“班荆言故”，“言”变成“道”显然是后人所改。这个例子正好反证了“道在先秦没有言说之义”的事实。 

无处不在：不过，“道”作为动词在先秦没有“言说”之义，只能作“用线条刻画描绘”理解，后人是难以理解的。因为现有的字典或者解读中，都没有见过把“道”翻译成“用线条刻画描绘”的译法。何况，这些先秦典籍中作为动词的“道”虽然极少，但翻译成“言说”也还是可以通理达意的。

老子：是的，可以理解。用白话文翻译《道德经》，更需要从整体内容上把握文章脉络，所以孤立地只读“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一句，还是难以理解把握的。

  无处不在：嗯嗯。谢谢李老先生，我将继续学而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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