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树下的童年

天高云淡

板栗

板栗树

母亲

两棵

我们

家里

兄妹

学费

刺球

饱满

　　周末，一家人回乡踏青。刚下车，便看见了家门前那两棵板栗树，顿时从心底涌动着一股舒服与亲切。两棵板栗树，风风雨雨经历了二十多年,它们依然挺拔青翠，高大粗壮，枝繁叶茂，遮去了大半个晒谷坪。如今，经过一冬的沉淀与积蓄，它们更显生机与活力。一根根伸展的枝条，一片片亮丽的新叶，一个个刺扎扎的青毛球，在微风中在阳光下欢笑着。母亲正在为板栗树浇水施肥，看见我们回来，笑吟吟地迎上来，捶捶酸痛的背，指指满树的刺毛球，“你们看，这两颗板栗树结了这么多小球，长得多好，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是啊，你如此精心照料它们，它们不丰收，何以报答您老人家？！”我笑着逗母亲。母亲笑着为我们端茶倒水，我搬一把凳子，坐在晒谷坪里。和风习习，树影婆娑，甚是惬意。抬头望着枝叶间跳跃的小刺球，我仿佛看到金秋时分，满树挂满了黄灿灿、圆溜溜的板栗球。摇一下树，那一颗颗板栗球和一颗颗板栗子如雨般落下来。打下来，掰开刺球，里面是一粒粒丰腴饱满、深红透亮的板栗。剥开皮往嘴里一丢，又脆又甜……

　　“不精心照顾它们，怎么行咧？多亏了这两棵板栗树，你们小时侯每年的学费都是它帮忙呀……”母亲送来一碟刚做的还散发着热气的绵软糯香的艾草粑粑，嘴里念叨着。我抬头发现六十才出头的母亲竟是这般的苍老。以前挺直的腰杆佝偻了，两鬓已经斑白，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一双大手就象这板栗树的皮一般粗糙皱裂。母亲感叹着，又去厨房忙别的事情了。我一个人坐在板栗树下，总有几缕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投射到坪里，随着那摇曳的斑斑点点，我思绪飘悠，板栗树是我童年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部分。记忆的大门被缓缓摇开，板栗树下的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

　　小时侯，家里经济不宽裕，负担很重，兄妹四人，还有年迈的奶奶，爸爸在攸县铁路局工作，很少回家。家里就母亲一个劳动力。下地种田、洗衣做饭喂猪，照顾孩子服侍老人……母亲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后来我们都读书了，家里的负担就更重了。这时候，家门前的板栗树便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我清楚地记得，自己读小学时的学费总是先欠着。每每老师在班上宣读欠学费名单的时候，我都会难为情地垂着头，脸红得像一个大柿子，无比困窘难堪。（这是我当时作为一个三好学生的软肋）。要等到板栗成熟了，把板栗卖了以后，才有钱交学费。那两棵板栗树简直就是家里的功臣.母亲象照看婴儿一样，精心地照料着它们。板栗在全家人的期盼中终于成熟了。一个个刺球张开了嘴巴，嘴巴里有着深红饱满的板栗子。这时,母亲就会招呼我们姐妹几个拿着大背篓，长竹竿去打板栗。母亲用竹竿从树上敲下板栗，我们在树下捡。成熟了板栗的刺很坚硬，经常会刺扎着手，但是我们不怕痛。打完了板栗，树上总还会有一些漏掉的。晚上睡在床上，经常会听到板栗偶尔“啪啪”落下来的声音。第二天一清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唤我们去捡板栗。家里穷，为了节约鞋子，除非天冷，一般我都是打赤脚。板栗刺像钢针，我磨硬了皮结着老茧的脚，还是抵不住，脚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刺，恶痒恶痛。但是那种疼痛，很快就被捡到板栗的惊喜冲淡了。那一段时间的清晨,不管细雨霏霏还是秋风呼呼，都可以看见我们几个小孩在屋前的板栗树下翻着草丛和树叶贪婪地寻找板栗的情景. 板栗树下的草蓬窠被我们踩得光溜溜的。一旦捡到几粒板栗，我们就会忍不住欢呼雀跃。

　　打完板栗，母亲会连夜带着我们，用砖块敲开板栗取出板栗子，这也是个很辛苦的活。板栗球圆圆的,一点都不好弄,母亲虽然戴着帆布手套，但是我经常还是看到母亲的手被刺得血迹斑斑来。两棵板栗树很争气，结的板栗子个大饱满，深红透亮。望着那好几箩筐黄澄澄的板栗，我们兄妹几个馋得直流口水，母亲看着我们，会挑三五颗给我们尝一尝。我们迫不及待地剥去板栗坚硬的红壳，刮掉毛乎乎的韧皮，放之入口，呵呵，生脆，香甜。而这个时候，母亲自己则静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那副贪婪的吃相。当我们大声嚷嚷“妈妈一同吃”时，母亲的眼中有了盈盈的泪光。她摆着手，连声说自己牙不好，吃不动。我竟天真幼稚地以为母亲说的是真的。其实母亲那时侯才三十多，直至今天，她的牙还是那么洁白整齐，坚固得很。

那一段时间，母亲每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就挑着两大箩沉甸甸的板栗，走路到很远的到集市上去卖。每一次当母亲拿着一叠不薄的钞票回来时，我总能看到她脸上愉悦的笑容。我从小学到初中的学费，全部都是这两棵板栗树的功劳。自小，我们全家人对这两棵板栗树就有着深厚的感情。

如今，我们兄妹几个都成家立业了，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这两棵经历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板栗树，依旧青翠挺拔，依旧果实累累。母亲也早就不打它卖钱了，而是把它打下来，踩好后送给周围的邻居、亲戚，家家户户送几斤，然后就是挑一些颗粒饱满，油光发亮的板栗，给我们兄妹几个每人几十斤。而她自己依然舍不得吃……

　　“小云，吃饭啦！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泥鳅煮豆腐、春笋炒腊肉……”母亲的话把我从悠然的沉思中拿回来。“等国庆节的时候，板栗熟了，多给你们做几次板栗炖鸡吃………“我心头一热，眼睛有些湿润，我仿佛又看见了晨曦中屁颠屁颠在草丛中寻找板栗的小女孩，仿佛又看见了薄雾中母亲挑着板栗匆匆上街的背影，仿佛又听见了灿烂的阳光下板栗球“喳喳”绽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