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陕行——李家山

清角

李家山已经足够有名气了。

1989年10月，它被著名画家吴冠中发现，那古朴宁静、卓尔不群的姿态，就已经煌煌然出现在世人面前。

但是当我们顺指示牌前行在只有一车宽的山路上，却被迎面而来的对头车硬逼着在狭窄弯曲的山路上倒车回去，我不禁有点惶惑，这是去那个名扬中外的李家山的路么？

可这的确是，这弯曲不平的盘山小路，就是通往李家山的路。

虽然路上有点小波折，但第一眼看到李家山，还是直接惊艳了。

这里，不能不引用吴冠中先生那句非常有名的话：古村相对封闭，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这样的村庄，这样的房子，走遍全世界都难再找到！

出碛口古镇，沿黄河岸边向南五公里左转，李家山就像一位隐者，隐于黄土高原的深处。

车进村口，停在一简陋的停车场，其实还是下面一户人家的屋顶。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村庄的全景。一眼望去，一条山沟的两面山坡上，很古老很讲究的窑洞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有一种与自然融合一起的和谐之美，让我们惊叹不已。

村口有三五成群的人，胸前大多挂着一个导游证，这是本地的村民，为外地游客提供讲解服务。我们一下车，就有一位大姐满面笑容向我们走来，要做我们的导游，但是她的乡音有点重，虽然很喜欢陕北的味道，但是听不懂也就丧失了导游的意义了。我们提出来，她立马说她的闺女也是导游，普通话说的好。看我们同意了，大姐立马打电话叫来了闺女，一个微胖的大眼睛姑娘。

娘俩都很热情，带着我们没走几步路，午饭也就定在她们家了。

这是她们家，吃饭、住宿都可以。而且窗户上有非常精巧的木质雕花，也是有百年历史的老房子，保存很完好。

其实我们一进村，已经看到有个老汉在远处的房顶上唱歌。几乎同时，兰因就把他认定为要请的模特了。在游览古村经过老汉身边时，顺带就給这老汉商量好午饭后带我们拍照。

老汉今年七十多了，精神矍铄，我感觉在村里山路上根本跟不上他的步行速度。很惭愧，竟没有去记老汉的姓名，几次想好好看看他导游证上的名字没有看清，继而作罢。

老汉已经习惯了为游客们做模特，装扮也是我们习惯上认定的陕北汉子的服装，头上的羊肚子手巾、身上的羊皮坎肩、手里的老烟袋锅锅，无一不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味。他娴熟的走在村里小路上，比我们更知道怎么摆pose。

没觉得有什么出彩，只是觉得这样存续了数百年的古老村庄，需要一个这样的老汉，在一个代代相传的空间里走过。

只是当应我们的请求，唱起了信天游，在冬天失去色彩的灰黄的塬茆沟梁的背景里，那一首原汁原味的《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才真正打中了你的泪点。

陕北民歌，这广袤的黄土高原上最令人心醉的声音，它高亢、苍凉、悠远，有着直透心灵的力量。岁月流逝，朝代更迭，最新鲜的故事都变老了，只有民歌依旧在连绵不绝的深沟险壑间传唱。它与陕北的山水、陕北的土地、陕北的人一起生来一起长。

在李家山这个古老的村庄里，在黄土高原的怀抱中，听老汉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塬上肆意地吼起来，才真切感觉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互相映衬、互相成全。

在东财主家的场院上，有一位卖当地酸枣子、小杂粮等土特产的妇女，看我们带着相机，极力向我们推荐她家的老汉，说和刚才的那老汉一样，也能当模特，还可以晒玉米、担水、烧火等，让我们照顾一下生意拍一下嘛，人来得少嘛。这热情架不住啊，我们又跟她女儿去了她们家。

原来后山那座贴对联的窑洞就是她们家。

从东财主院东边又上了石道，走过后山一条小路，来到这座院。也是一拉溜很气派的水磨砖对缝砌筑，砖拱顶窑洞，就是院子因为地形的原因稍显狭长。家里人很热情，老汉早已收掇好了，言语不多只是笑。看我们来了，便一样样表演起来给我们看，是的，表演！

没有学过表演但却是真正的演员，在生活里真实地扮演着自已。

先是抽烟袋，而后拣晒玉米，而后挑担，而后烧火。

他不用我们指挥，自已挑着担子从门里走出去，又从门外走进来。换了水桶后从西边的墙边走过来，又朝东边的小路走过去。最后在灶间升了一把火，脸上也如释重负轻松下来。 

导游带我们进李家山时，曾对我们说，李家山其实原来叫做陈家湾，后因李氏家族逐渐强大改为现在的名字。李家山有两家大财主：东财主和西财主，当年都在碛口有大买卖。西财主院在我们停车地方的下方。东财主院就是东边山坡上的这栋两层的窑院。
东财主院，算是李家山具代表性的院落了，我们从院子前设的小门里走到院内，看到的是一个已经破旧衰败的景象，前廊里乱物杂堆着，有一栋新屋正在建设之中。看来旧的东西再珍贵，想要恢复原样也是很难，索性不如重新上马一座新楼了。从上一层下到东财主院的大门，从大门的墀头砖雕上深刻体会当年的繁华景象，“麒麟送子”、“蕉荫读书”等等，导游给我们指点着那些极为精美的砖雕、木雕，一些已经毁坏的，除了自然损毁，无一例外是在那个“破四旧”的年代里消失了。还有门槛也极为讲究，门垛做成错叠的书本，寓意门里子孙要多读书，知义明理。

李家山村内的的交通由众多“石道”组成，每一块石板与石板之间有竖放的石条，起防滑的作用，即使是70度的斜坡也不用担心滑下来。据说当时李家山村是由饲养运货的骆驼起家，这样的路面设计牲口走起来不至于滑蹄。

同时，石道也成了室内外、院内外以及各院落之间的联系纽带。这些纽带在布局上设计的非常巧妙，纵横交叉，有非常强烈的形式美感。我们一进村感觉惊艳，其实就是被这些小路的形式给震撼了。

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就是走进一段历史，一种过往，走进李家山一代代传承的繁荣与沧桑。

从东财主院的西墙处往西看，吴冠中先生曾写生过的窑洞就在眼前。他当年住过的窑洞四合院就在对面的山坡上。

“吴冠中住处”、“吴冠中采风路居”、“此室吴冠中住过”，他留下过足迹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标签，引前人引后者络绎不绝寻幽探胜。

但，怎样去体会吴冠中先生当年的心情？怎样去探究老先生当年的心境？

也许，正如老先生自述集的书名——《永无坦途》。

李家山，经过了几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到现在依然保有了它的古朴、宁静，依然拥有着本真的样子，这是一件幸事，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