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首简史————郑州市华夏文化艺术博物馆 李宗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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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nbsp;一、铺首之释义</h3><h3>“铺首”一词,在汉代已经出现。如《汉书·哀帝纪》:“孝元庙殿门铜龟蛇铺首鸣。”唐·颜师古注:“门之铺首,所以衔环者也。”</h3><h3> &nbsp;从造字构词角度看,铺,为形声字,从金,甫声;作动词使用时,是指把东西展开或摊平。首,为会意字,从巛从自;金文 字,上面是头发和头皮,表示头盖,下面是眼睛,代表面部,上下相合,则为“首”。合二而一之“铺首”,则为沿中轴线把“首(面部)”铺开之意。作为门扉之构件,则指衔环之金属底座。</h3><h3> 铺首之形象,前期多为动物中之猛兽,如虎、熊、狮子、野猪等正视图之抽象与变形;后期,则传说中之龙子如“椒图”等,也加入其中并逐渐成为铺首之主流形象。</h3><h3>铺首之材质多样,以金为之称金铺,以银为之称银铺,以铜为之称铜铺,以铁为之称铁铺。</h3> <h3>  二、铺首之功用</h3><h3>“铺首”,是一种我们中华民族有着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且极具装饰与实用功能的街门构件,一般以“兽首衔环”形式对称安装于两扇门板门缝两侧之中上部,既便于拉门上锁,又便于扣门唤人。</h3><h3>过去,无论是帝王将相的皇宫、宅邸,还是平民百姓的小家小院,一般都要有一座院门,两扇街门上都装有一个类似门把手的物件,可以是门环,也可以是菱形的门坠,而衔着门环或吊着门坠,固定地镶扣在街门上的底座称为铺首。铺首、门环、门坠,是大门上不可或缺的组成部件(图一 现代人家街门上的铺首衔环)。</h3><h3> 三、铺首之起源</h3><h3>由“铺首”为“沿中轴线把兽首(面部)平铺而成”可知,“铺首”形制之来源,当为史前美术(图二、图十、图十一)及三代青铜器(图三—图七)上的饕餮纹饰。</h3><h3>需要指出的是,关于三代青铜器“饕餮”纹饰之来源,古人囿于对史前先民美术创作中“拆半”表现手法之无知,往往误解。</h3><h3>如《左传·文公十八年》谓:“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h3><h3>如《吕氏春秋·先识览》谓:“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h3><h3> </h3> <h3>  “沿中轴线把兽首(面)平铺而成”之“铺首”,或者说“饕餮”,即史前先民美术创作中“拆半”表现手法之一种。</h3><h3>远古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今天的不同。他们认为侧面表现动物,有头有身,才是正确的。但要正面表现时,就得把头和身子都表现出来。于是就有了“拆半”(“铺开”)表现的远古艺术图案。这种“拆半”表现的艺术,在史前的岩画以及商周和秦汉时期的青铜器、玉器,特别是铜器和陶瓷器的“铺首”上有着一脉相承的体现。</h3><h3> 需要指出的是,汉晋时人不知其属于原始思维方式的表现,便以神话附会,名之曰“肥遗”或“饕餮”。再后之人,更为不明,于是以讹传讹,以至于今日。</h3><h3>&nbsp; “拆半”表现的方式有几种:一、把动物头像的正面保留,将身子从头部后面沿着脊柱一剖为二,再将其剖开的两半左右拉展平铺在那里。于是,一只一头双身的“神圣”动物就诞生了(图九“拆半”表现的一头二身神兽)。二、把动物从头到尾一剖为二,然后将尾稍与尾稍的一部分重叠在一起,再将身子左右拉展平铺在那里。于是,一只一身双头的“神圣”动物就诞生了(图十、图十一)。</h3> <h3>图八:饕餮纹饰描图</h3> <h3>图九:满城汉墓出土“拆半”表现的鎏金铜兽。</h3> <h3>图十(1):河姆渡文化“拆半”表现的“金乌负日图”及其线图</h3> <h3>图十(2):河姆渡文化“拆半”表现的“金乌负日图”及其线图</h3> <h3>  图十一:仰韶文化“拆半”表现的一身双头神鱼</h3><h3>这是两种最基本的“拆半”表现方式,其余的更复杂,不仅要“拆半”,还要对肢体部件进行拆卸后的错位安装(图十二:“拆半”半并对肢体部件进行拆卸与错位拼装的饕餮纹构成示意图)。但不管怎样复杂,却都是从这两种最基本的表现方式发展出来的。</h3> <h3>  图十二:“拆半”半并对肢体部件进行拆卸与错位拼装的饕餮纹构成示意图。</h3> <h3>  四、铺首之演变</h3><h3>(一)定型期:在春秋战国时期,铺首完成了从夏商西周青铜器上纯装饰性的“饕餮”纹,向装饰与实用功能兼具的“铺首”的过渡;因此,我们可以将春秋战国定为“铺首”的定型期(十三、十四)。但值得注意的是,战国时期青铜器上的“铺首”一经出现,尽管我们还不明其原因,便给人以非常成熟而使后代无法改造的感觉。</h3> <h3>图十三:战国中山国青铜方上装饰与实用兼具的铺首衔环</h3> <h3>图十四:战国中山国漆木盆上装饰与实用兼具的的铜铺首衔环</h3> <h3>  (二)繁盛期:汉魏,尤其汉代,属于“铺首”运用的高度繁盛期,用“空前绝后”来形容,亦不为过。在汉魏时期,铺首不仅用于门扉,还广泛用于青铜器、陶瓷器、玉器等上面。</h3> <h3>  青铜器上的铺首</h3><h3> 图十五:汉代鎏金铜奁上的铺首衔环</h3> <h3>图十七:河北博物苑藏汉代鎏金龙凤银铺首</h3> <h3>  陶瓷器上的铺首</h3><h3> 图十八: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汉代釉陶壶上的铺首衔环</h3> <h3>  玉器上的铺首</h3><h3>图十九:汉代玉尊上的铺首</h3> <h3>  墓门上的铺首</h3><h3>图二十:汉代南阳汉画馆藏石刻墓门上的铺首衔环</h3> <h3>  图二十一:三国鎏金铜铺首</h3> <h3>  墓葬形制及陪葬器物,乃基于“视死如生”观念而对现实生活之模仿。因此,我们由墓门普遍使用铺首可知,汉魏时期生人住宅之街门上,也应该是普遍使用的,只是由于木质门板之易朽,我们难以见到罢了。</h3><h3>(三)延续期:隋唐宋元铺首之应用,根据之前之汉魏,其后之明清,在生人住宅门扉上普遍应用之史实,亦不难推测其仍被普遍使用之情景。但日常器物上之应用,则较为稀少——究其原因,当为审美风尚之突变——即由对神秘力量之膜拜,转而为对世俗享乐之追求。</h3> <h3>  图二十二:隋炀帝墓出土鎏金铺首衔环</h3> <h3>  图二十三:唐大明宫出土鎏金铺首衔环</h3> <h3>  (四)衰微期:明清铺首之应用,理同隋唐宋元——生人住宅街门上仍然普遍使用,而其他日常器物之应用,则踪迹罕见。</h3> <h3>  图二十四:明晚期镂空铺首熏炉</h3> <h3>  图二十五:清代铜铺首</h3> <h3>  (五)复兴期:现代铺首之应用,则继隋唐,沿宋元,续明清而一开新局——其表现则为生人住宅街门上的更为普遍的应用——究其原因,除了现代人经济水平的普遍提高及技术水平的长足进步,使一般人家都具备了用上具有铺首构件街门的可能外,对“铺首”驱邪守宅含义的深层文化理念的坚守,则可能是更为根本的原因。</h3> <h3>  图二十六:现代街门上“椒图”形象的铺首衔环 </h3><h3>辅首形象中最多的是这种称为“椒图”的神兽。传说龙有九子,个个都有所长。“椒图”作为龙之九子之一,“形似螺狮,性好闭,故立于门上”。因此,守御是“椒图”的满点技能。</h3> <h3>  五、名品之鉴赏</h3><h3>目前,青铜材质铺首最为著名的有两件。分别为河北易县战国立凤蟠龙纹青铜铺首和华人收藏家虞坚收藏的一对战国错金银饕餮纹铺首。</h3> <h3>  图二十七:河北博物馆藏战国立凤蟠龙纹铜铺首</h3> <h3>  其一,为体积最大,有巨无霸之称的河北博物馆所藏十大镇馆之宝——战国立凤蟠龙纹铜铺首。铺首高度74.5厘米、宽度36.8厘米、环内径16.5厘米、外径29厘米,铺首为兽面衔环形。兽面浮雕,宽眉鼓目,锯齿状鼻,嘴角有锋利的勾牙,口下衔八棱形半环,半环下套衔环。兽面额中部浮雕一凤,凤翘首展翅而立,凤身左右各饰一蛇,蛇缠绕于凤翅,凤爪擒住蛇尾。兽面两侧边缘浮雕向上盘绕的蟠龙各一,左右对称。衔环上亦浮雕有左右对称的蟠龙纹。该器全身共雕塑七只禽兽,龙凤蛇颈首均突出于器面之上,通身饰细密的羽纹和卷云纹。此器造型巨大,纹饰精美,出土于河北易县,在燕下都故城外最北的宫殿建筑基址——老姆台东30米,应为宫门所用。浮雕如此众多的动物图案并如此巨大的铺首,实为罕见的艺术珍品。被称为中国第一大青铜宫门铺首。<br></h3> <h3>  图二十八:战国错金银饕餮纹铺首</h3><h3>其二,为著名华人收藏家虞坚先生收藏的一对战国错金银饕餮纹铺首。该铺首高达30厘米,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尺寸的天子寝宫专用的错金银大门铺首,此对铺首错金银工艺极为精细繁杂,是同类中的精工巨作。这对铺首1923年在山西浑源李峪出土后就被法国最大的古董商万聂科购回法国,家族递藏直至上世纪70年代转藏于欧洲名流贵族随入藏法国私人博物馆,后由虞坚斥资三千万获得。这对铺首之所以稀缺,首先从工艺上看应为战国天子专用器,从造型风格分析极可能为晋国著名的国君重耳的王妃寝宫遗物,后来陪葬入土。即使是当年举世震惊的曾侯乙墓出土青铜器,最高级别的也只是出现了镏金工艺,因为当时曾侯乙只是诸侯王级别,规格所限无法用到错金银的工艺。 </h3><h3>六、铺首之余论</h3><h3>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铺首”,是一种源于史前先民美术创作中“拆半”表现手法,在三代以“饕餮”纹饰频繁出现于青铜器上,至汉代普遍出现在街门和日用器物上并延续至今的,且蕴含着中华民族深层文化心理因素的,对中国人审美观念的形塑,已经并仍将产生深远影响的装饰图案。甚至,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铺首”,将会是与中华民族相始终的一种实用与装饰兼具的文化构件。</h3><h3>但令人遗憾的是,如此重要的图案,却始终未能引起学界的应有重视。这也正是笔者不揣浅陋,略述管见,以希冀于方家指教的原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