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锦书谁与托？——沈园游记（陈士勇）

勇士葫芦爷

江南，素以园林闻名天下。位于浙江绍兴城南的沈园，因南宋著名词人陆游与其表妹唐琬令人扼腕的爱情而使人流连忘返。

伴随着如织人流，穿过几乎与江南所有名园差不多的拱门，你便进入了占地仅有57亩的沈园。石碑坊，冷翠亭，八咏楼，孤鹤轩，闲云亭，半壁亭色调典雅、错落有致、互为映衬，特别是园东南俯仰亭、西南闲云亭，登亭便揽全园之胜。孤鹤轩侧北，则有碧池一泓，绿波荡漾，令人心怡。

游人驻足最多、停留时间最长的便是园内的题词壁断垣了。在导游小姐的娓娓细语里，陆游与唐琬的爱情绝唱汩汩地流淌出来，虽已千年，依旧凝结在世人的声声叹息之中。

陆游初娶表妹唐琬，婚后耳鬓厮磨、琴瑟和鸣。“船前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厥鱼，旋洗白莲藕”是他们婚后的生活写照。然而好景不长，用今天的话说婆婆总也看不顺这个儿媳，封建礼制将陆游与唐琬生生拆散。

与唐琬分手后，随着奸臣秦桧病死，陆游仕途顺畅，如沐春风。但始终无法释怀与唐琬的那段感情。一个人生命中总有其不可承受之轻，陆游所不能承受的正是与唐琬的生离死别。数年后，陆游在沈园与偕夫同游的唐琬意外邂逅，四目相对，泪眼婆娑。唐琬遣人送酒肴于陆游，陆游倍加伤感，酩酊大醉中在沈园墙上写下了悲痛绝伦的传世绝唱《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数年后，唐琬拖着病体再游沈园，见陆游“钗头凤”残迹，肝肠寸断，含泪也写了一首“钗头凤”相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凤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史载，唐琬题词后不久，便忧郁而亡。沈园则成为陆游后半生再也无法忘怀的情结。之后陆游的许多词作基本上都与沈园相联。63岁时他写下了“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68岁时看到当年唐琬题《钗头凤》的半面破壁，陆游泪落沾襟，写下了“林享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游对唐琬的思念与岁而俱增。75岁那年，是唐琬去世40年。陆游拄杖沈园，写下了“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锦”，“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弦然”。似孤鹤哀鸣，令人窒息。81岁时陆游梦游沈园遇唐琬，写下了“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陆游去世的前一年，自感来日无多不久于人世的他，颤抖的写下了一生中最后一首怀念沈园、思念唐琬的作品：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勿勿”。悲思伤痛，催人泪下！

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相爱却不能相守，相遇却相顾无言。爱着，却无可奈何；分离，却又终身相思。千百年来，许许多多的爱情绝唱为什么总是令人无语的结局呢？

如今沈园，依旧草萋萋，荷满坡，柳如丝，人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