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祭祀 印度系列之一

龔錦

印度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人口几乎与中国相当。但很多人对印度却缺乏了解。2019年2月的印度之行让我对印度有了全新的认识。尽管出行前重新学习了印度史，找了不少有关印度的资料。但是，当我双脚真的踏上印度的土地时，感官上的冲击使我很长时间无法适应。古老与现代；富有与贫穷；洁净与肮脏；虔诚与愚昧；现代秩序与混乱不堪；一切的一切都混杂在一起；相互抵触又相互共存。许多事情看起来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但又是现实存在的。十几天的旅行我一直试图在回答脑海中的无数个为什么。

我到过六大洲40多个国家和地区，但无一能与印度相比。在这里感官的刺激几乎到了极致，你所经历的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那种混乱到极致却让人找到宁静的和谐，那种肮脏到极致却让你看到了多彩的美丽。

生死之间 - 瓦拉纳西(Varanasi)

位于恒河河畔的瓦拉纳西是印度人灵魂的中心，被认为是印度最古老和最神圣的城市。相传瓦拉纳西在5000年前修建，是世界上少有的从史前时代到现代持续有人居住的城市。早在公元前4至6世纪，这里已成为印度的学术中心。公元前5世纪，佛祖释迦牟尼曾经来到这里。公元7世纪，中国唐代高僧玄奘曾到这里朝圣。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称这座城市“比历史古老，比传统古老，甚至比传说还要古老。“

印度教徒把瓦拉纳西看作是人生能够超度的地方。他们认为在瓦拉纳西死去就能够超脱生死轮回的厄运，他们也相信在瓦拉纳西的恒河畔沐浴后，即可洗涤污浊的灵魂；在瓦拉纳西的恒河畔火化并将骨灰洒入河中还能超脱生前的痛苦。在这里，生与死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人们面前，没有丝毫的掩饰；生死之间仿佛只是一线之隔。

呈新月状流过瓦拉纳西的恒河被印度人视为圣河。印度人将恒河看作是女神的化身，虔诚地敬仰。

由于大量使用燃煤和焚烧植物，印度的空气质量极差。每天瓦拉纳西都被厚厚的雾霾覆盖。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朦朦胧胧的。泛舟在恒河上，远处的古城堡若隐若现，更使这座古城蒙上了一种神秘感。

清晨，太阳缓慢地从恒河对岸升起，将并不耀眼的阳光投射在圣河之上。河岸上，有人沐浴漱洗、有人拜日瑜伽、有人冥想打坐、也有婆罗门法事及开释。沿着河行船，除了船的马逹声 ，还有飞翔鸟群的叫声。人们似乎开启了一天和远古时代的时空对话。

沿着瓦拉纳西旧城区六公里长的河岸线，散布着88座通往恒河的石阶（Ghat)。 这些经过岁月洗刷过的石台被各式各样的色彩包裹着。在这些石台中有两座用作火葬，其余用作祭祀和沐浴。最古老的一座祭坛Assi Ghat有超过千年的历史。

恒河沐浴

每天，来自四面八方的印度教徒怀着虔诚的心情，走进恒河，让河水浸没头顶，他们相信這輩子如果來到恒河浸沐一次将会洗尽生生世世的罪孽，灵魂获得救赎。对于恒河的朝拜，正是源于这种无与伦比的虔诚，在他们看来神灵就在恒河的水中。

印度教徒相信恒河能够自我清洁，认为世界上只有恒河水不会滋生出传染病菌，所以他们放心地饮用这里的恒河水，并且用容器把水带回家里，以便在一些隆重日子喷洒在自己身上。

在恒河浸浴，人们会用双手盛起河水展示忠诚，象征把自己的罪恶通过水奉献给湿婆神，从而获得自由。

但现实的恒河远不如信徒们信仰中的洁净。河里不仅有祈祷的教徒，也有洗浴的水牛、祭祀的香火，河畔还有隆重的火葬台。火葬后的骨灰及不能被火化的尸体也都会被抛入河中，各种污物在河水中时隐时现。

火葬台

恒河边的火葬台，这里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也是人生最后的一道绚烂。在印度教中，生死是一个轮回，生命会永远陷在这样的轮回里。几千年来印度教徒坚信不疑的是，火葬后将骨灰撒入恒河中，便可摆脱轮回，成为进入天堂的捷径。

瓦拉纳西的恒河边上有两座火葬台。每天都有由印度各地运来到尸体在此进行火化,每座火葬台每天24小时从不间断，大约要处理160到200具尸体。火葬全部采用天然木材，不同的是，有钱人会采用昂贵的檀香木。每个火葬台设有多个火葬点，种姓最高的婆罗门的火葬点在最高处，而贱民只能在最低处。尽管印度在1947年就废除了种姓制度，但传统的势力依然将种姓制度影响着现代社会。恒河火化的火种采自旁边的湿婆庙内的湿婆之火, 传说此火种是2000多年以来从未熄灭。

火葬台边上有一座死亡酒店。一些临近死亡的人会住在这里，倒数生命，迎接死亡的来临。60年来，来自全国各地的14000多濒死的人在这里实现了他们的夙愿。也有一些穷人在生命的最后日子留在这里，为的是死后有公益组织或政府能将他们在恒河边火化，并将骨灰最终撒入恒河。

依照传统，火葬过程只能由男性亲属参与和完成。准备火葬的遗体先要在恒河中浸湿，然后将遗体置于两层干柴之间，由逝者的亲属点燃。一般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火化即可完成。火化后的骨灰最后倒到恒河里。印度人豁然面对死亡，死亡对印度教徒来说并不可怕，印度各地的教徒也会涌到圣城迎接死亡。骨灰洒进恒河内，寓意灵魂获得自由，摆脱轮回。在他们看来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但当你真的近距离的观察这一过程时，会感到生命与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苦行僧（Sadhu）

印度教湿婆的终极追随者 - 苦行僧们把瓦拉纳西当作他们的家园。 苦行僧在印度被视作神的使者，他们以极其艰苦的修行来追求心灵的解脱，摆脱无尽的轮回之苦。他们放弃了所有外在的物质，切断了和社会的联系，甚至为过去的自己举行 「葬礼」，以重获新生。他们一无所有又无所牵挂，纯粹地追求精神自由。在他们眼里，身体是罪孽的载体。唯有空乏其身、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摆脱普通人无尽的轮回之苦，最快地获得心灵解脱。除了最基本的冥想修行，他们还会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例如长期断食甚至断水、躺在布满钉子的床上、行走在火热的木炭上、喝尿吃屎、忍酷热严寒等，来锻炼忍耐力和离欲。他们的信仰，超越生死。

苦行僧分为天衣派和青衣派。青衣派身穿黄衣庄严举止。而天衣派则为裸体派。总是裸着身体，全身一丝不挂，最多用一条窄窄的布条遮住下身的敏感部位。表示追求原始状态、与世无争。

恒河夜祭 - 光之节（Agni Pooja）

恒河夜祭是人类最古老的祭典，据说这个祭祀仪式千百年来不曾间断，风雨无阻。

每天傍晚，来自各地的信徒和游客们会如潮水般涌到恒河岸边的Dasaswamedh Ghat主石阶码头等待古老祭祀仪式的开始。

观看恒河夜祭的观众坐满了河岸边的石阶和河边的船上。

当着最后一缕阳光退去的时候，清脆的铃声响起，在首席祭司的引领下，众祭司面对恒河站成一排，一脸的肃穆与庄重。他们怀着一颗虔诚心，缓缓举起数千年流传下的圣火，在祭台上吟唱。

主持这场神圣而庄严的祭祀，都是印度种姓最高的婆罗门。

圣乐袅袅，袅袅轻烟，眼前模糊往复人们的身影，都让你仿佛在几千年的时空里穿越一般。一瞬间的凝望，仿似亲见生命从诞生到死亡。

唱完一段之后祭司们在各自的神坛前重新面向恒河，在悦耳的铃声和天籁般的诵经歌声中依次拿起点燃的香、海螺、铜铃、法灯、孔雀羽毛、牦牛尾巴等法器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舞动，并向恒河抛洒圣水和花瓣。

婆罗门祭司，那深邃的眼神，潇洒的舞姿，还有那挺拔修长的身姿，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祭司高举起法灯，信徒们和着低声吟唱，在那一刻，神明宛如在上空注视着一切，不管你是否信奉印度教，都可以感受到宗教信仰带给人们如此强烈的心灵震撼。

这是一场印度教徒献给圣河母亲的最高敬畏。鼓声中，炫目的烛火和缭绕的烟雾配合着祭司们庄重的吟唱，让恒何更添神秘气氛，置身其中，时光犹如回到了数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