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园画谱——山石法

信威

石法

一、石法11式

1.画石起手，当分三面法：观人者，必曰气骨。石乃天地之骨，而气亦寓焉，故谓之曰“云根”。无气之石则为顽石，犹无气之骨则为朽骨。岂有朽骨而可施于骚人韵士笔下乎？是画无气之石故不可，而画有气之石，即觅气于无可捉摸之中，尤难乎其难。非胸中炼有娲皇①，指上立有颠末，未可从事。而我今以为无难也，盖石有三面。三面者，即石之凹深凸浅，参合阴阳，步伍高下②，称量厚薄，以及矾（fán）头菱面③，负土胎泉④。此虽石之势也，熟此而气亦随势以生矣。秘法无多，请以一字金针相告，曰“活”。

2.画石下笔法及层累取势法：

余所谓一字金针曰“活”者，尤须于三面未分，一笔初下，具有磊落雄壮气概。一笔须有数顿，使之矫若游龙。先用淡墨勾框，再以焦墨破之。石廓如左既勾浓，则右宜稍淡，以分阴阳向背。千石万石，不外参伍其法。参伍中又有小间大、大间小之别。画成依廓加皴,渐有游刃。虽诸家皴法不一，石体因地而施，即于一家之中，尺幅之内，或弁于山⑤，或带于水，甚夥其形⑥，总不外此一二法，则他无论。即米山，乃全是墨点晕成，不须勾廓者，然于不勾之中，亦未尝不具此法，于层层烘染处逼出，甚森严也。

聚一聚二聚三聚四聚五

3.画石大间小、小间大之法：

树有穿插，石亦有穿插。树之穿插在枝柯，石之穿插更在血脉。大小相间有如置棋，穿插是也。近水则稚子千拳而抱母，环山则老臂独出而领孙，是有血脉存焉。

4.王思善曰：画石之法，先从淡起，可改可救，渐用浓墨为上。又云：画石之妙，用藤黄浸入墨笔，自然色润，不可多，多则滞笔，间用螺青入墨亦妙。

大间小法。小间大法。

5.画石间坡法：

子久、云林画石多间土坡，望而可施坐卧，水边竹下正宜留此，以待幽人。非一味蛮山蛮石，使人畏心生也。

6.北苑、巨然石法：

此披麻皴也，北苑、巨然及松雪、大痴、仲圭皆画之。中有正开石面如鼻隼然⑦，号曰“石隼”，子久尤喜为此。

7.云林石法：

云林石仿关仝，然仝用正锋，倪多侧笔，乃更秀润。所谓师法舍短也。

8.吴仲圭石法：

仲圭披麻皴最为纯熟，且于熟处用生，为他家所不及。

9.王叔明石法：

此披麻带解索皴也，独黄鹤山樵画之，山樵为松雪甥⑧，画乃追踪松雪，而石有出蓝之誉。

10.黄子久石法：

子久，常熟人，有谓其画多作虞山石，层层骀荡者⑨，如王宰蜀产，多画蜀中山水，玲珑窳窆，□ 嵯巧峭⑩，各因所见，其语良是。故子久实本石法于荆、关，而自为减塑，笔如画沙，益见高简。

11.二米石法：

此米点而微间芝麻皴也，元晖父子于高山茂林中，时一置之，层层点染，以烟润为主，虽不露石法棱角，然视其框廓下手处，实披麻也。

① 娲——女娲:神话中的女帝王。

② 步伍——交互。参错相交;相互参证。

③ 矾头——山顶的小石堆。形如矾石,故名。亦指类似矾石的山石。这里指后者。

菱面：

螺青：花青加墨。

④ 胎——根源。

泉：水纹。

胎泉：石体形成过程中的水纹。

⑤ 弁——放在最前面。加弁,亦为加冠的通称。

⑥ 夥——多。同“伙”。

⑦ 王思善——应为“黄公望”,字子久,号一峰,大痴道人,元代江苏常熟人。山水宗法董巨,水墨浅绛俱佳。著《写山水诀》。《写山水诀》:“画石之法,先从淡墨起,可改可救,渐用浓墨者为上。”

子久、云林——黄公望,字子久。倪瓒,号云林。

幽人——隐士。

北苑——董源,中主唐元宗时为北苑副使,故人称董北苑。

巨然——僧,江宁人。工画山水,笔墨秀润。

披麻皴——郑绩《梦幻居画学简明》:“披麻皴如麻披散也,有大披麻小披麻。大披麻笔大而长,写法连廓兼皴,浓淡黑一气浑成,淋漓活泼无一笔滞气。

此法始自董北苑。用笔稍纵,笔从左起,转过右收。起笔重重。笔笔圆运,无扁无方。石形多如象鼻。后清湘、八大山人,徐文长喜为之。至巨然、米元章、吴仲圭、董玄宰、王石谷辈,俱是小披麻耳。小披麻笔小而短,写法先起轮廓,然后加皴,由淡至浓,层层皴出,阴阳向背,或焦或湿,随意加擦,较大披麻为稍易。北苑亦多作此,后辈皆宗之,近世更喜学之。”

松雪、大痴、仲圭——赵孟頫号松雪道人。黄公望,号大痴。吴镇,字仲圭。鼻隼——鼻子凸起的部分。

云林：

⑧ 关仝——五代长安(今陕西西安)人。画山水师荆浩,有出蓝之誉,时称“关家山水”。黄鹤山樵——王蒙,字叔明,号黄鹤山樵。

师法舍短：

解索皴：

松雪——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道人。

甥——外甥。

⑨ 虞山：长江三角洲的小山丘，直径约二十里，高不过两百余米，如同三月里新发的一片嫩叶。

骀（dài）——劣马。

骀荡——放纵,舒展。

⑩ 王宰——唐代蜀中人,多画蜀山,玲珑巧峭。

玲珑窳窆——玲珑剔透,形容山石孔穴明晰,结构奇巧。

□嵯巧峭——山势/险峻峭拔。

嵯峨巧峭

*嵯峨（cuóé）:山高。

*孔洞凹陷貌。 唐•张彦远 《历代名画记•唐朝下》：“ 王宰 ， 蜀 中人，多画 蜀 山，玲珑窳窆（yǔ 恶劣，坏biǎn埋葬，孔洞凹陷貌），巉差（chán chà， 险峻不平貌）巧峭。” 清 周亮工《书影》卷四：“ 桂林之山，玲珑剔透； 巴蜀之山，巉差窳窆； 河北之山，绵衍庞博； 江南之山，峻峭巧丽。”

二、诸家皴石详辨14式

四大家石及各种皴，余既约略言之矣。然法有专兼，皴分工拙，既引升堂，更当入室。⑾若王右丞之石如飞白；郭河阳之石似云头；董北苑之石形娟秀，意在江南；李思训之石涌波涛，神飞海外。有诸家共习此一皴者；有一家能擅此众长者；有一家本不习此皴法，而于机法纯熟中，流出无心逼肖者，难为刻舟之见。今将诸家细皴石法一一晰举，以待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如此一则中，皴法犹有未尽，当于后则画山头中补见之。

1.王叔明皴法。

2.黄子久皴法。

3.范宽、夏圭皴法。(按：夏圭可能曾经用过这种皴法。但不是夏圭画法的代表。)

4.荆浩、关仝皴法。

5.马远皴法。

6.刘松年皴法。

7.徐熙皴法。

8.解索皴法。范宽常为之。

9.大斧劈法。马远、夏圭多画之。

10.乱柴、乱麻二石法。元人多用之。

11.小斧劈法：本自刘松年、李唐，唐寅学之，深得其奥。周东村、沈石田皆用之。

12.披麻间斧劈法。王维每用之。

13.荷叶皴法：王右丞变体，全以骨法为主，色以青绿。

14.折带皴法：倪云林用之。

⑾ 升堂——比喻学问技艺已入门。

入室——比喻学问技艺由浅入深,进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