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康桥(伦敦旅行笔记之六)

毛歌

<h3>二月中旬之后,河边的柳树和榆树已经有了悄然的新芽,凌冽的寒风会贴着河水一路缓慢地流过去,然后再从某个桥孔穿过来。这种冷,使得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体站在河边的时候,会有很多想法,如果是一对恋人,则会相拥着。后一种形式的出现,完全出于自然的力量,单方面用恋爱的神性来说明就有些牵强。河流里已经有了四五只鸭子,它们极安静,游水的脚丫会引发不断的涟漪,唯有不远处涵洞里过来的水声才会证明这种宁静的真实。岸边的草地是湿润的,一脚踩下去就知道这种新春后泥土的感觉。</h3><h3><br></h3><h3>鸭子们不是靠近岸边的木舟,就是在抚水的柳条下静候着。它们是这里的主人,是这里一切事物的见证人,800多年的剑桥,从来没有惊扰过它们的存在,只是到了1920年代的时候,一个中国年轻学生在扔了好几粒石子之后,它们才知道了一份和流水一样无奈的感情——,有谁会长时间站在冷风中思量生命的前世今生啊!</h3> <h3>我特意在二月的一个下午去了剑桥,五点不到,夕阳就缀挂在柳条的外面,这种窗扉般的印象,带来了一种梳理事物的奇妙方式。木舟已经停靠在岸边,用绳子系着,水上的清风漾出来无数的波纹,金色的夕阳就软绵绵地碎了一片。附近有一片开阔地,就和800年前新创学府的时候一样,沼泽地的好处是平坦,偶有溪流经过,一有了溪流,就会有野鸭,鸳鸯,就会有好看的榆树或者柳树随性的生长。二月并非是最好的季节,盛夏河水青翠,柳枝蓬勃,那种倒影流光会让人心神不定,恍惚起来。</h3><h3><br></h3><h3>二月的柳树总有些散落和寂寞的样子,树下的栅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已经斑驳得厉害,倾斜着往河边靠。一个人要是站在那里,只要轻轻扶着,栅栏和人就会都坠入河里。草地上不远处有一座刚好容一个人经过的木桥,桥下无水,青草茂盛。夕阳斜挂着的时候,草地附近就会漂浮着一层神秘的金色,只是很有些残落的样子。我从这座小木桥走到河流的另一边,这才发现原来木舟的岸边早就有了一种忧郁的幽暗之光,连同后面石墙的房子,都沉入近乎墨色的河水里了。</h3> <h3>这种沉没的幽暗,其实就是时间本身。差不多一百年了,一个诗人给我们带来的并非感情自身,而是如何体验感情的方式。一份肌肤丰腴的想象力可以使得个人的存在变得无边无际,他会糅合着一切,看见河水流逝的无奈,并且深知他扔进去的那几粒石子会永久地深葬在河床里。这种祭奠一样的诗行,属于中国新诗的又一次觉醒。诗歌本身来自于诗人,来自于他当年的存在感。——我无意在这篇文字里来过多的谈论他的诗歌,但是,在我到了他所属的康桥的时候,竟然会保持一种绝对的沉寂:河流和金色的夕阳同时拥有诠释一切背景的力量,我无须再一次想起来某一句诗歌,而竟由傍晚的波光,迷醉般即将到来的夜色来轻吟诗人的心声。</h3><h3><br></h3><h3>剑桥依然有着牛津的庄严,依然有着牛津的古朴和深邃。800年历史的酿造,是怎样的一壶好酒啊!而1920年代的剑桥,一个并非刻意要好好读书求学的青年人,天生就是诗人的料子,于是,剑桥带着神性的静谧,旷野沼泽的原始,以及灵魂一样的流水,就会恰如其分地推动诗人完成自己的经典写作。属于青春爱恋的诗句其实不用太多的分析,那会破碎诗歌的完整艺术。剑桥在当年赋予诗人的忧郁情怀和木舟,夕阳,波光,柳树,榆树,以及殿堂般学府高楼的倒影都有极为亲切的联系,没有这种背景,没有时间上的当下感,诗人会没入流水的。我的意思是,能够依然保持清醒的力量,透过诗歌的形式(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我相信,我们都有自己的形式)来经历生命的存在意义,这才是生命了不起的影响力。</h3><h3><br></h3><h3>在中国新诗的历史上,徐志摩和他的康桥,无与伦比的艺术,一次又一次提醒我们——,诗歌艺术在放弃一些什么。徐志摩的康桥,使得我们应该像法国国王端详夏尔丹的绘画作品一样,在那种庄重的秩序里,了解含蓄的道德感情对于一个人的生命有着怎样持续的影响,并且深知:艺术的表达来源于我们对于生命以及感情的深刻眷恋……</h3><h3><br></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写于伦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