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亨代

零食店小二

　　

　　“豪亨代”，是我学会的一句粤语，意思是好兄弟，之所以写下这段文，是因为想起了那些人、想起了那些事，以及我回不去的青春。

　　鄙人自幼家中独子，倍受多方看管之苦。小时候，只要是能有机会夜不归宿，恨不得住到被别人赶出来。怀着对集体生活的神往，再加上成绩异常稳定，从未跌出过全班后三名，我来到了*阳县四中，开始了三年可歌可泣的集体生活。

　　当初进来时，就听帮我走了后门的姑父说：校舍都是新盖的，一间宿舍就有30平，实为依山傍水顶级大宅，空气和水都是放心产品，为了实现你爸妈既隔离又学习的目标，我可没少费劲啊。我心想：我家3个人二室一厅48平，现在独享30平，这个办公用地阔气得很啊！要不要把我爽到飞起？进去以后才知道，30平是没开玩笑，事实是和其他19个人一起坐拥。

　　就像大多数港台剧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这里，我从门口走进303，再从303走出来，就像是做了一场三年的梦，之后，就再也没有那样疯狂的年青过。下面，请出303宿舍的诸位大神，可以说群贤毕至。

　　副室长大刘是进门一号坑，空气好、管得多，电灯风扇劳动工具这些实权都抓在他的手里，控制着宿舍的亮度和生态环境，在炎热的夏季，晚上打个屁都要请示报告一下，以免冒犯天威，刘副室长是班主任提议全票通过的，没有找关系，枪杆子里出政权嘛，暴力永远是管理中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人家是体育生。其实，宿舍长李健才是正职，官衔在大刘头上，但是宿舍长要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卫生不好还要挨叼，当副室长既可以独揽实权又可以体验做干部的滋味，所以刘副室长干得风生水起，屁眼里都是劲。大刘最能体现价值的地方就是球场，圈里都喊他“力王”，他的技术和外表一样粗犷，不管什么球，想过他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想丢掉某些身体器官。他过人的时候，第一个动作一定是闭眼，可能是怕自己或对方太惨吧，防守队员也只有两种选择，撞飞或者被撞死，以至于校赛那几年，连体育老师都不相跟他踢球，谁能跟自己的寿命过不去？当然，在没有人防守的时候，大刘是一定会把球带出边界的，因为牛顿说：克服大质量的加速度，需要较长的摩擦距离。

　　挨着力王的这位哥哥也姓刘，叫刘祖望，顾名思义，他是带着光宗耀祖的使命来到世界上的，事实上，他也异常努力，贾岛是出了名的苦吟诗人，老师说他：吟安一个字，掐断数茎须。对祖望来说这都是浮云，祖望一般都是：一道题都做不出来，还能薅掉一把头发，搞得所有老师都不忍心批评他，怕他想不开。另外，祖望是真的心里有学习，连宿舍扎堆看小电影的时候，他都抱着本物理书，眼神错综迷离，镜片上白雾茫茫，不走心的态度让放映员大为不爽，从此失去了坐在前排的权力。祖望善于用惩罚自己来增强学习动力，一道大家都劝他放弃的题目，不做出来绝不上厕所，结果常常是灵感没来闷屁先来，让大家极没有安全感，不知道尿和答案哪一个先来，还有，我们担心他哪一天赌气做不出题不呼吸，他的家长会不会把我们告上法庭。

　　祖望的上铺是马健，一个该生在肯尼亚的家伙，他是想做体育生的，因为他的成绩与我比翼齐飞，是班里的绝代双骄，但跑步他名声在外，据说有一次校运会，他报了5000米结果中途腹痛，居然撇开竞赛规则，改变路线去了厕所，在蹲完之后，大概是吸收了沼气，他疯超一路选手，在全场人类的瞠目结舌中夺了冠，要不是他满身的臭气，班主任肯定会给他一个拥抱。马健没有成为体育生，据说是因为体育老师在看了他的马蹄后，可惜的说了句扁平足，可能当兵都成问题，之后，马健就弃武从文了，大概是马蹄久久不用，他竞罹患了脚气，每晚大家从教室回来的时候，他就在上铺噫噫呀呀地搓脚气，搓到爽的时候，还会拿起袜子逐个脚趾缝做摩擦运动，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他，包括刘副室长，马健是有特殊武器的人，万一被他一脚踢中，可能会毒发身亡。我们没有想通的是，他这么不讲卫生，怎么没有把自己毒死。

　　马健的邻居是大倪，山东人，长得可真不怎么样，丘比特也可能看他不顺眼，多给了他几箭，于是，一匹种马诞生了。他的书包里永远都装着一面小镜子，从眉毛拔到鼻毛，一天不把自己拔哭都不肯睡觉。每个周末，他都是来学校最早的人，因为在没有老师和大人干涉的那个半天里，恋爱是完全自由的。他的初恋是一个高三的女生，留了好几级，大了他七八岁，她能做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着他慢慢发育！大倪跟我在校的三年里（他又留了好几级），永远喜欢穿一件红色的毛背心，那是他的初恋留级大姐织给自己的，但大倪一直穿着，短得像一件比基尼，还逢人就说：这就是爱！高三那会，大倪失恋了又加上考试的重重打击，他竞撸上了管，每当熄灯后他轻咳两声，我们就心领神会，他是怕打扰我们休息，让我们盖好被子。在一切都平静之后，他把卫生纸从窗户上丢出去，管窗户的同学都会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完了？然后斜下方的说：爽吗？然后不知名角落又飘来一句：真快！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四面八方都会传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神仙阿俊住在大倪的斜上方，是一个研究周易养生的专家，凡被他算过命的人，答案都没有超过50岁，因此，他三年都没有当上班干部是有一定道理的，谁也不会支持一个祝福自己短命的人。他执迷不悟地信奉一套喝汤养生的理论，全然不顾牛肉面中最珍贵的那一小克牛肉，不管是谁吃的方便面，他都要蹭一口汤，经常对我们语重心长地说：好东西都在汤里，十分营养九分汤，汤乃生命之源意义非凡…..反正，大家吃完方便面之后，都会唤一声：阿俊。他会马上过来，感恩戴德地捧起汤碗，喝下那杯象征着友谊的浑水。滋不滋补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八百米考试的时候，他是晕倒了好几次的，校医跟他都是多年的生死之交。另外，他还有药浴养生的习惯，每天雷打不动地洗屁股，在冬天的时候，303室多次因打架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叫到办公室猛叼。就是因为打瓶开水要走近一华里，但阿俊洗一次屁股就要用掉一瓶开水。这个恶习直接导致了两个后果，一是班主任从来不查303，怕撞到这个裸男坐在盆里，二是303没有洗脸盆，谁敢拿自己的热脸贴俊哥的冷屁股。

　　俊哥只怕一个人，就是勾子，勾子是河南的，那里的人管屁股不叫屁股，叫勾子。勾子是没有人不怕的，他满口众生平等，号称道德先师，但永远站在食物链的最上层，连班主任都问过他到底是不是人类。这么说吧，食物有生的也熟的，但勾子只吃生的，他觉得原汁原味健康。食物有生的也有死的，但勾子只吃生的，他跟熊一样，对死的东西没兴趣。草里的蚂蚱树上的蝉，洞里的老鼠田里的蛇，沟里的蛤蟆枝头的鸟，没有一个他没吃过的，如果贝尔在四中拍场戏，可能被勾子羞回美国去，因为贝尔的食谱也太不丰富了。在生物课搞解剖的时候，勾子表演过吃出不可能，几位商界巨子用50块打赌，让勾子吃下了一条金鱼，让好几位女生恶心到现场直播。那个年代还有用热得快，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跟勾子分享过火锅的快乐，看到脸盆里那些小动物，我们就为自己成功投胎做人感到无比欣慰。

　　中学时代是辛苦的，饭堂没有什么像样的油水安抚突然疯长的身体，我们就把毛票攒起来去下馆子，镇上有个毛老板，开了一家山寨的川菜馆，我们303的主场就在那里，毛老板硬撑了两个月，跟我们摊牌了：你们七八个人回回点一荤一素，吃掉我两锅饭，我也是小本生意，你们再来搞事情，我就找到你们学校去。都这么大的个子，你们不要脸吗？镇上的小饭馆看到毛老板都发飚了，纷纷撤下了牌子，改行做了其他生意。

　　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饭后去女生宿舍楼聊天，一天当中也只有这个时候是放松的，老师都回家吃饭了，我们可以到喜欢的女生那里假惺惺地讨包飘柔洗发水，借两板卡带，问几个不走心的数学题，顺便蹭几颗大白兔奶糖，女孩们洗得香喷喷的，靠在宿舍楼的门口，让傍晚的微风温柔地吹干头发，那比什么广告都要好看一万倍，很多年后想起这个画面，都我觉得站在楼下就是一种幸福，就好像哪天会像西游记里一样，哪一个长腿校花会丢一枚绣球给我，让我做那个中了头奖的驸马爷，为此，我曾经对马这种动物情有独钟，认为它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婚庆交通工具。不过，在我坚持不懈的三年里，除了仰头引起的颈椎痛以外，没有得到什么绣球，也没有天上掉比基尼这样的好事砸到我，我的初恋，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兄弟太多，事情太多，不能一一赘述。

　　我只记得，在瓢泼大雨里，我们疯了一样追着一只破球踢到好几个人生病，一连打了一周的吊针。

　　我只记得，在夜深人静时，我们拿着毛巾肥皂全裸500米躲着宿管老师去洗澡，最后在操场被通报讲评。

　　我只记得，校园的厕所特臭，每天都有很多男生女生在那里抖衣服，即使这样一进教室还是会被同学嫌弃。

　　我只记得，我曾经也想给漂亮的女生写信，但是一封都没有敢发出去，最后都还夹在了高中的课本里。

　　我只记得，我们买望远镜偷看对面的女生宿舍，却发现女生宿舍也在拿望远镜偷看我们。

　　我只记得，宿舍里裤头袜子挂得跟迷宫一样，没有一双袜子是好的，大部分没有底跟长得像护踝一样。

　　我只记得……

前两天看到一句话，瞬间勾起我对这段时光的回忆：

我多想趴在中学的课桌上，对身边的同学说：刚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啊，去不了的都是远方，回不到的都是过往，那个时候，我们年少轻狂，我们懵懂荒唐，但是，这就是青春，是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他永远珍藏在我们的记忆里，在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还会带给你对生命的无限渴望。

　　

总会有那么一天，在你喝多了的时候，拿起日记本，拿起老照片，微笑着对自己说：你这个家伙，还曾经这样轰轰烈烈的疯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