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趣话

长君

元宵节始于何年？又缘何而演化为节日？据说，西汉初年，吕后病亡，周勃乘机铲除吕氏，恢复了刘氏江山。汉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遂将平息诸吕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令百姓家家张灯结彩、以示庆贺，由此便形成了普天同庆的元宵节。

如此传说，似无可置疑——江山失而复得，乃惊天之喜，皇帝金口玉言，指定某天为节日，亦非难事。只是让人觉得，如此欢天喜地之节日，却是缘于皇权更替、人头落地的杀戮，似乎少了点浪漫，甚至还有些血腥气。似此看来，元宵节之由来，还是不必细究的好，莫如聊聊与元宵节有关的恋情故事或诗词佳话来得轻松有趣。

发生在元宵节的爱情故事，当属徐德言之破镜重圆最为离奇了。隋文帝时，陈后主叔宝之妹才貌超群，嫁与徐德言而情深意笃。临当国家败亡之际，夫撕破一画像对妻说，以你才貌，国亡之后，必被掠入权贵之家，如我俩情缘未断，就各执一半，至正月十五日到集市上售卖，应可借此相見。后来，陈氏果被掠至北方，做了隋朝重臣杨素的宠妾。徐德言不辞流离之苦，由南京徒步千里来到长安。至正月十五日，徐德言到集市上寻找，果见有位老翁在高价喊卖半张画儿，围观者皆笑老翁呆滞。德言上前将老翁请至住处，详问其故，果为陈氏派来。德言遂将自存的半张画儿题诗一首交给老翁。诗云：照与人俱去，照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照明月辉。老翁带回画儿复命，陈氏阅后涕泣不食。杨素得知原委，顿生同情之心，召来德言，愿将陈氏奉还与他，并且附赠一笔厚礼。团圆宴上，杨素请陈氏作诗抒怀。陈氏当即口占一首：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杨素遂放德言夫妻归居南方故乡。

唐中宗初年，发生在元宵节的一桩故事，让人发笑之中又颇多感慨。这年正月十五，中宗李显和韦后双双微服出宫赏灯，同时传旨宫女们亦可出宫游玩。这些宫女平日里幽居深宫，犹如笼中之鸟，而今一旦鸟儿脱笼，哪还愿再回到冰冷宫中。一夜之间，宫女们大多出走而不归，去寻找各自的归宿去了。好在唐中宗性情极好且满怀仁心，对于此事并不加以深究，最后自然也就花自飘零水自流了。

其实古时候，女子被管束极严，平日难得出门，莫说像卓文君、崔莺莺那般，与风流才子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就一般姑娘而言，成婚之前能见得上郎君一面的，当也属凤毛麟角。似自宋代理学家朱熹之后，女子的此种境遇则更甚。或许为了弥补某种缺憾，或许的确因为没有女子的加入，即便千样灯盏、万般光华也难以散发出迷人光彩，因此唯元宵节之夜，平日里难得出门的女子，就获得了与男子们同等的权力，可以成群结队走上街市，可着性情说笑，自由自在赏灯。于是，仅此一夜之元宵灯会，因为女子的加入而魅力独现，便生出几多摇人心旌的诗词佳话来。

请看抗金英雄辛弃疾，他是如何赏灯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啸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儿虽写得朦胧，但“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分明说的是一群衣饰华美的姑娘，在说笑观灯，而“却在灯火阑珊处” 的“那人”，自然就是词人的相约之人了。你看，这哪里是赏灯，分明是在上演鹊桥会嘛！

　你以为借了灯会扮演鹊桥仙的只辛稼轩一人吗？非也。请看大文人欧阳修，其《生查子》一诗，写得似乎更加明朗和用情：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可见欧阳夫子，不但其诗文出彩，相比之下，其浪漫情怀也毫不逊色呢！

　　朱淑真，南宋一位才貌俱佳的女词人，可惜命运不济，嫁一市井俗人，因此郁郁不乐。女词人借外出赏灯之机，去会见自己的意中人，应算是情理中事。其一首《元夕》诗云：火树银花触目红，极天歌吹暖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经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倦，不妨长任月朦胧。赏灯哪得工夫醉，未必明年会此同。读罢此诗，你或许会想，难道淑真会有不洁之为？然而当你读她到“绿满山川闻杜宇，便作无情，莫也愁人意。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的词句，看到她把明丽的春天竟写得如此黯然伤神，又知她虽有意中人却不能与之结合，却被迫嫁与厌恶之人，后虽经力争而得与意中人结合，而意中人却为世俗所迫，最终又弃她而去时，你不禁为她的悲催命运而嗟叹了……

风流才子唐伯虎，一生不能得志，却乐得享受自在，他点秋香的故事，虽非是元宵夜之为，但其笔下的元宵灯会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美感：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似人。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试看，美的新春，美的明月，美的灯火，美的人儿，美的笙歌，美的情怀。一场元宵灯会，被唐寅描绘到美轮美奂的境地。

天上冰轮高悬，月桂飘香，地上灯火如昼，人潮笙歌，一场流光溢彩、天地同乐的元宵灯会，似乎本该就是造就诗词佳话的温床。不难想象，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月下何境何地，只要经我华夏文明之熏染，只要有我中华儿女之踪迹，这承载着春之希冀，承载着生民之活力的元宵灯会，自然就会绽放奇光异彩，诞生新的恋情故事与诗词佳话，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