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南斯拉夫之二十：克罗地亚的圣诞集市

Mason

来过巴尔干半岛最美丽的国家克罗地亚已有三四次了，这次不关心亚德里亚海和十六湖，只看首都萨格勒布（Zagreb）。

图为克罗地亚美协展览馆（Croatian Society of Fine Artists），它所在的广场二战后被命名为法西斯统治受害者广场（Square of the Victims of Fascism），纪念在克罗地亚本土的纳粹组织乌斯塔沙（Ustashe）执政时期被迫害的人们。

克罗地亚美协展馆

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是对老冤家，二战时，克族凭借着纳粹德国的实力，将塞族往死里整，战败后，被强人铁托摁住四十余年。世事无常，美国和德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互相伤害之后，竟然打成共识，一起帮克罗地亚从南斯拉夫手里挣脱了出来。

独立后的克罗地亚靠拼颜值，成为巴尔干地区最受青睐的旅游目的地，萨格勒布也以游客集散地的身份从中获益。但要是以为萨格勒布旅游资源贫乏，只是个中转站的话，那就等着被震撼吧。

图为日林斯基广场中央的音乐亭。

来时正值圣诞节期间，从北面的日林斯基公园（Park Zrinjevac）到南面的托米斯拉夫国王广场（King Tomislav Square），小木屋鳞次栉比，是世界上我所见过的规模最大的圣诞集市。一做功课，果然欧洲排名连年第一，第二在法国的科尔马，第三在维也纳。

尼古拉·舒比奇·日林斯基（Nikola Šubić Zrinski）伯爵是哈布斯堡王朝时期的克罗地亚总督，有克族和匈牙利血统。1566年，他战死在抵抗奥斯曼帝国入侵的战场上，奥斯曼统帅苏莱曼大帝也在此次战役后去世，导致征服计划被放弃。日林斯基成为克罗地亚和匈牙利两国的共同英雄。

萨格勒布在南斯拉夫时期是全国第二大城市，1991年独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首都。

1977年9月，铁托访华时到上海逗留，期间，南斯拉夫代表团向革委会主任彭冲表示希望能同上海缔结友好城市，增进友谊。1979年，已升任上海市长的彭冲邀请萨市代表团访沪，签署协议。直到一年后，由市议会主席拉廷率领的萨格勒布市代表团抵达上海，完成了所有的手续。这时彭冲已升任政治局委员，他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代表团全体成员。

铁托本人出生于萨格勒布远郊。他的克族身份让他在实行南斯拉夫大一统政策时不致遭遇过激的反弹。当时在定都的问题上，萨格勒布曾经也被提及，因为它在当时是最大城市。然而从地理位置来看，作为多民族聚居和国防工业重镇的萨拉热窝比偏安一隅的萨格勒布更合适。最终具备碾压优势的塞尔维亚毫无悬念地胜出，在诺维萨德和贝尔格莱德之间选择了后者。

萨格勒布有几个意思，一个是挖。谣传当年大旱，人们要挖井取水，就约定俗成地成了地名，信不信由你。

克罗地亚足球传统悠久，独立后经常在世界杯上以格子军团扫荡世界一流劲旅。在国内甲级队中，萨格勒布的迪纳摩俱乐部队（GNK Dinamo Zagreb）是现在的联赛冠军，连冠历史比恒大淘宝还要长的多。曾经在中国执教的米罗斯拉夫·布拉泽维奇和布兰科·伊万科维奇都有迪纳摩俱乐部的背景。去年世界杯，格子军团勇夺亚军，中超天津权健向主教练达利奇（Zlatko Dalić）开出了3000万欧元年薪的邀约，被他拒绝。他目前的收入是100万欧元。

广场北端的气象站，建于1884年。市民们可以查看时间、气温、气压等实时数据。

广场西北角上的圣诞雪球。Advent是指耶稣降临，在基督教文化中是圣诞节之前的数周时间。

中轴线上的斯特罗斯马耶公园（Park Josipa Jurja Strossmayera），大楼是克罗地亚科学和艺术研究院，门前有斯特罗斯马耶的塑像。

斯特罗斯马耶是19世纪克罗地亚政治家和罗马天主教主教。他用教会的资金资助公益事业，包括重建萨格勒布大学（1874）和创立南斯拉夫科学和艺术研究院（1866）。

克罗地亚科学和艺术研究院

几年前，萨格勒布出了一个全球爆火的乐队——2CΞLLOS。生于斯洛文尼亚的Luka Šulić和克罗地亚的Stjepan Hauser在少年时代就相逢于音乐夏令营，然后，一个去了萨格勒布、维也纳、和伦敦皇家音乐学院，另一个也去了伦敦和曼彻斯特，学习古典音乐。2011年，生活拮据的他们在朋友的建议下，尝试用大提琴演绎流行音乐，第一首曲子就是杰克逊最逆天的作品之一——犯罪高手（Smooth Criminal）。凭着他们耍帅的演奏，两周内油管点击量就冲破了三百万，现在已达三千多万。这一跨界的成功吸引了音乐圈的注意，在与索尼签约后一发而不可收，成为现象级人物，风靡全球。

2CELLOS

当年看到他们客串美剧《欢乐合唱团》（Glee），颜值激情均在剧中的年轻歌手们之上。2014年，巅峰时刻到来了，AC/DC的硬摇滚高能神曲“五雷轰顶”（Thunderstuck）被他们以独创性风格淋漓尽致地呈现给世界，两周点击率破一千万，现在早已超过一亿。在美篇中，我用了数次他们的曲目作为配乐。

这个时代做音乐的一个流行商业模式是先通过油管等社交媒体寻找听众，如果达到一定规模，就可以通过发行和巡演获利，2CELLOS是一个成功的践行者。

在中轴线上的另一个公园叫滑冰公园（Ledeni Park），冬季，这里被改造成一个大规模的溜冰场。

滑冰公园的北端是一个艺术博物馆（Art Pavilion），建于19世纪末。

萨格勒布艺术博物馆

萨格勒布火车总站（Zagreb Glavni kolodvor）坐落在托米斯拉夫国王广场，1892年开始投入使用。1974年8月30日，一列从贝尔格莱德开来的快车在进站时出轨，造成153人死亡。事故原因是超速近70公里，以及进站时的急刹车，时至今日仍是欧洲铁路史上最惨重的事故之一。在考虑到两名司机连续工作了52个小时的情况下，法庭分别判处他们15年和8年徒刑。

萨格勒布有不少这种罗列景点的指示牌，这是在国王广场。背景大楼曾经是一所公寓，现在称为Starčević故居（Starčevićev dom），目前是萨格勒布图书馆。Ante Starčević是19世纪克罗地亚政治家和作家，民族主义运动的奠基人，被右翼尊为国父。他支持奴隶制和殖民主义政策，反犹，而且认为塞族是一个比犹太人更为低劣的民族。与支持南斯拉夫人大团结的斯特罗斯马耶不同，他力主一个独立的单一民族的克罗地亚。二人都被作为克族人的先贤供奉在全国的大街小巷。

Ante Starčević广场，背后的大楼是摄政萨格勒布休闲酒店（Esplanade Zagreb Hotel），位置不要太好。

托米斯拉夫国王广场。托米是克罗地亚第一个国王，公元925年登基，三年后神秘地消失在历史中，没有关于他的后事的记载。

格里奇隧道（Grič Tunnel）。它是二战时乌斯塔沙建造的地堡和人行地道，在老城的地下，现在成为老城景点之一。隧道全长350米，有六个出口。下图是Mesnička街出口。

冷战期间，与苏联决裂的南斯拉夫也实行过一阵深挖洞的政策，地道被按照战备工程的要求秘密扩建。

既然萨格勒布这个词就是挖的意思，挖地道还是有传统的。隧道里多数地段现在都有展览或节日装饰，都是成本极低的那种。

冷战的风险过去后，防空洞成为无家可归者、吸毒者、甚至犯罪分子出没的地方，直到九十年代政府才开始清理工作。

这条隧道建在一座小山里，是从地下直线穿越老城的捷径。

从火车总站和国王广场向北穿过由滑冰公园、斯特罗斯马耶公园、和日林斯基公园组成的萨城中央公园，很快就来到了市中心的耶拉契奇总督广场（Ban Jelačić Square），背后就是建在坡地上的老城。

中央公园盛不下的圣诞集市，在这里又连成了一片。

广场中央的耶拉契奇像。耶总从1848年至1859年代表奥地利帝国在克罗地亚主持工作，铁托时代，他的雕像被移除，直到90年代才恢复。匈牙利革命诗人裴多菲曾经嘲笑他是胆小鬼，只会向维也纳求救。

广场夜景

萨格勒布大教堂（Cathedral of Zagreb），全国最高建筑，1217年建成。

右塔修了几年了，虽说慢工出细活，但原因可能是钱花完了。

好在双塔是对称的，看左塔如见右塔。

教堂旁搭起了几个小棚，重现圣诞场景，门牌上写着伯利恒。

在大教堂正西面不远处有个小广场，那里有座1955年的雕塑——佩特里查∙凯日木普合（Petrica Kerempuh）。佩特里查是20世纪克罗地亚作家Miroslav Krleža笔下的一个文学形象，以未卜先知和玩世不恭著称。

所谓天真画派（Naïve art）其实是指自学成才的画家们的作品，在中国被称为农民画。他们拿起画笔，凭着自己内心的直觉和感受一路画下去，并不在意别人的评判，都是真爱。这些画的色彩通常都很绚丽，线条简洁，富有装饰效果。这是老城里的乌鲁普（Ulupuh）画廊，专门陈列克罗地亚非主流艺术家们的作品。门前的巨蛋也已成为老城一景。

老城的入口处有一尊圣乔治屠龙雕像，选择的是完事后他手捧头盔，俯视恶龙的那一片刻。这个故事来自古代的一个传说，在11世纪罗马帝国时代被移植到圣乔治身上。说是在利比亚有条毒龙，不断地向人们索取童男童女，最后抽签抽到了国王的女儿，国王愿以金银换取女儿的生命，但毒龙不允。路过此地的圣乔治重伤毒龙，救了公主，然后给国王和臣民们一个选择，如果皈依基督教，就会将毒龙斩首。结果全城信奉耶稣，圣乔治屠龙凯旋。

景点多得看不过来。

老城石门里的石碑。

原汁原味的圣马可教堂（St. Mark's Church），建于14世纪。门前的广场就叫圣马可广场。右边是老市政厅，悬挂着克罗地亚国旗和欧盟盟旗。

教堂的屋顶上拼出了鲜艳的国徽和市徽。左边是克罗地亚-斯拉沃尼亚（Slavonia）-达尔马提亚（Dalmatia）王国的三合一；右边是萨格勒布市徽，红底白堡。

广场中央被安放了一棵圣诞树。

从教堂正门上的浮雕中可以看见若瑟和玛利亚怀抱耶稣被安排在正上方，他们的下面是圣马可捧着小狮子，周围有十二使徒。

伟大的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出生于克罗地亚中西部的一个塞族家庭。这是老城里特斯拉的纪念浮雕。

停在老城的老车，打着餐馆广告。

坐着古旧的劳斯莱斯游览老城。

老城里有一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博物馆——失恋博物馆（Museum of Broken Relationship）。发起人鼓励失恋者向博物馆捐赠他们的感情信物，以此来排遣心中的纠结和郁闷。

法国毒舌作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在他的《恋人絮语》（A Lover's Discourse）中的写道：“一切恋情最后都会变成一场表演，...，一切爱的奉献都有其最后的舞台。” （Every passion, ultimately, has its spectator, ..., there's no amorous oblation without a final theatre.）但，结果真的重要吗？

贝拉四世国王公园（Park Bele IV）是老城里的一块高地，可以更好地俯瞰市区。贝拉四世从1235年至1270年是匈牙利-克罗地亚国王。

老城山上斯特罗斯马耶街（Strossmayerovo šetalište），也是布满了圣诞集市风格的小木屋。

斯特罗斯马耶街的入口。

这条拉斯维加斯在2003年发明的广告语已经被用滥了，但它所蕴含的自由和隐私的意义早已深入人心。

郊游

从老城山顶眺望大教堂。

市区的黄昏（Gundulićeva街）。

从前南斯拉夫各民族间的排斥甚至仇恨来看，大一统或许在丛林法则至上的历史时期可以起到抱团取暖和强取豪夺的作用，一旦进入文明社会，更为人道的组织形态应该是以自治为底线的。可能未来的技术和发展能够将人类在种族、宗教、语言、性取向等各种维度加以融合取舍，那种将因子减少和简化的动作会让机器们更好地管理这个社会，但这样的未来在我们眼里很可能是一个了无生趣的平台。

如果不去追究南斯拉夫是如何分崩离析的，现在的巴尔干达到了一种平衡，除了塞尔维亚似乎尚未完全走出悲情，周边的原加盟共和国都在积极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南斯拉夫这一页已经被历史翻过去了，我在寻找的南斯拉夫也只存在于那些散落在各地的纪念碑里，它们中的一些佼佼者可能会成为唯一生存下来的人类遗迹。无论是在塞尔维亚，还是在波黑和克罗地亚，这些水泥怪物都会在三体人的数据库中逆向搜索出一个国家的名字——南斯拉夫。

（美篇音乐：Keren Ann - Speak Softly, Love）

寻找南斯拉夫之十九：这里是瑟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