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洗铅华 ——越战小事

钱广忠

<h3>  开笔:四十梦牵交趾仇 昨日硝烟天际流</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h5><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写在对越自卫还击战胜利四十周年之时。</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 line-height: 1.8;">1979年初,我从防化学院回到陆军三师防化连。也就在那一期间,自称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越南(汉武帝平定越南将此脚趾相交人居住地设立交趾郡)屡犯我边境,数驱我侨民,大秀肌肉,气焰嚣张至极。当时的中国,外有苏联众兵压境,内有粉碎“四人帮”后的政治动荡。时年春节,邓小平出访美国,通报了中国对越自卫反击的可能,在国内掀起声讨犯境者的浪滔,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军营大喇叭里播放着《人民日报》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连队饭前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营区宣传栏贴着一张张官兵请战血书,战备室里放着一封封遗书。将领振臂疾呼“自卫还击、保卫边疆”,士兵割指书写“踏平蛮夷”!</span></h5><h5><span style="font-size: 17px; line-height: 1.8;"> 下面是本人在这场战争中经历的几件忘却不了的小事。</span></h5><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 <h3> 一、我名学文,不能动武</h3><h5> 和我同年入伍的一名大城市兵,操一口正宗的普通话,一米七多个头,五官俊俏。平时训练刻苦,打扫卫生积极,学习毛泽东文选认真,乐于助人,多次被评为“学雷锋标兵”。临战动员后他咬指血书“参战杀敌”,激情满满!连首长考虑再三,决定准其请求。就在这时发生了逆转,该战友于当日下午脱了军装,私自离队,行至师部营门口时被值勤哨兵拦阻。他的理由是:我名学文,父母要我学技习文,打仗动武不是我和父母的初衷,所以我不能上战场。其实,他的名字并不在列,只是首长的考验之举。八十年代,有人看到他正在挥舞铁锹,清除城市路边垃圾,还是没能如愿使技习文。</h5> <h3> 二、指导员的糖果和香烟</h3><h5>记得那晚我在炮团老乡处看“三笑”,正期待第三笑时,电话要我立即归队(战士外出必须严格请假的时间、地点,否则那晚找不到我,就多了一个逃兵)。回到防化连后得知,广西前线急需喷火兵,军委命令南京军区组建一个喷火连(这是个保留兵种,野战师才有排建制),陆军三师组建喷火连三班,立即出发。一切仪式和赠品都来不及,卡车启动了,车上的战友直着嗓子“等着我们杀敌立功的喜讯吧”!送行战友回报的是热烈掌声和泪水。指导员拿出探家用的金丝猴糖果、香烟送给了我们三班。在那个年代这些可是高档的哦。卡车冒雨经一、二师到南京与十二军和六十军组建的二排、三排汇合,就这样,南京军区赴广西前线的喷火连成了。张希钦送我们上飞机,开国少将、大军区副司令员和普通战士握手送别,令大家热血沸腾,正能量爆表,此生足也。飞机上静得可怕,三班战友嚼着金丝猴奶糖回味着指导员往日严肃的表情。我想的是如何回报连首长的恩泽。当初我上防化学院三次体检血压偏高,是连长找同乡院长填写的达标数值,这次我上前线恐无机会报答了!遗憾的是,时至今天我也未能敬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首长一怀老酒。</h5> <h5> 三、战场影像</h5><h5> 载着南京军区喷火连的飞机在黎明时到达战区。我们是从水口关踏着工兵架设的浮桥进入越南的,这次出国无须护照。这里的国界线没有想象中的人为障碍,如果没有我军全线四十分钟的炮火打击真分不出你我。炮火打击后的国界就一目了然了,我方农舍整齐,田园郁郁葱葱,女耕男织,秩序井然。敌方满目疮疤,山野路边弹坑连连,公共建筑墙倒物毁。哦,这就是战场,军用卡车队像长蛇一般沿公路向纵深开进,坦克、装甲运输车过河越岭围攻高地,时而静得听见心跳,时而炮声隆隆,天空飞舞火星,空气飘散硝烟。山下路边有丢弃的卡车、火炮,泥泞的道路上可见炸毁的我军坦克,那是步坦失联后山上士兵和山下坦克对战的结局。开饭了,吃得是刚生产的压缩饼干、罐头肉和蔬菜。抽的是友谊、凤凰牌 带香精的香烟,这可是当时的稀罕物啊!饱肚后便缩在自己挖的猫耳洞里光头、赤臂、小裤叉子,将自己的血型等资料填写在领章等处,以备牺牲后“验明正身”。这里“八个蚊子一盘菜,蚂蟥会从天上来”,战地有竹签和地雷等障碍物。喷火兵就是配合步兵歼灭在坑道、山洞、碉堡和其他工事内的敌人。</h5> <h3> 四、不会立正稍息也能打仗</h3><h5> 我是战时班长,全班74年至78年入伍的七名,79年刚到部队来不及学习立正稍息的三名。他们服役前没见过兵器,也没听说过火焰喷射器。 这种武器在平地有效射程不足百米,对坑道,贯穿山洞喷射后几百米可见浓烟火光,它是常规武器无法达到的歼敌效果。越战中,战友们戏称“掏老鼠”。喷火器最难掌握的是喷射瞬间后坐力有120公斤,未经训练者喷火一瓶会打得鼻青脸肿。我们将新老兵派对,战场训练,结合战区山陡林密,山洞多是无通透,无纵深等特点,探讨这类容易自伤的喷火目标。</h5> <h3>战中学,不会立正稍息的新战友就能打仗了。这件事我埋怨连队首长很长时间,因为参战人员是他们定的,将未经任何训练的人派往前线是对战友生命的不负责,是辜负士兵父母重托,等于送死。多少年后,我鼓足勇气向当年首长发问,回答是:执行上级命令!是啊,战争年代都是边打边学的呀!</h3><h3><ul><li><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五、可以避免的牺牲</span><br></li></ul></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喷火连以班建制配合四十二军各步兵团作战,共负伤18人,牺牲一人。喷火兵是近目标杀敌,受地形限制,多是在距目标不足十米或一两米内扣动扳机的。当喷火手接近目标时,我方必须用强火力压制敌方,否则难以完成任务。喷火手多是匍匐前进,头带钢盔,身背三个锰钢油瓶,敌方开火也只能射中腿和臂等非致命部位,所以在这场战争中喷火连中弹负伤的多。牺牲的这名战友是在搜山中发生的,不是执行喷火任务。那是一个傍晚,我们随大部队前进,突遇右侧山腰火力袭击,我方立即组织一个加强排搜索,几十分钟后拉网式的到达山顶,这是个三角形顶峰,约有篮球场大,树木稀疏。大家放眼看去没有敌人,喷火连一班的一个江苏籍战友起身庆祝胜利,这时,西南方冲锋枪响了,我方步兵班长用机枪还击,敌人倒下了,可惜的是和我同年入伍的战友被射中左颈部失去了生命。战后,依据规定,他的父母收到了几百元慰问金。</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六</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战友的阳物不见了</span></h3><h5><span style="line-height: 1.8;"> 1979年3月5日,中国宣布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达到战略目的,停战、撤军。喷火连在深入越南境内40多公里后从友谊关回到广西龙州县武德镇,这里任务是收容战俘,安葬牺牲的战友。卡车每天将在越南牺牲的战友拉回武德镇,这里是烈士陵园。我们根据遗体衣物上标记的姓名,部队番号进行记录,擦净身上血污,换上没有金属饰品的干净军装,裹上白布,头南脚北放于挖好的坑内填土标注。令我不得其解的是:遗体多是满身鸡皮疙瘩,有好几位牺牲的男性战友遗体上没有阴茎 ,在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小洞。事后我问医生,他的解释是:受贯穿伤流完了血液,加上低温就可形成阳物龟缩,外部仅有一个小洞。“鸡皮疙瘩”是因为人死后,在一定的时间内细胞是活着的,遇到寒冷就会出现。</span></h5><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 <h3>  七、不会写姓名的战友</h3><h5> 1979年4月,参战的喷火连整建制回到了南京,受到了夹道欢迎,军区首长接见,临时住于军区防化团。每天享受着主席台就坐,鲜花,掌声和大鱼大肉。</h5> <h3>短暂的膨胀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一天晚饭后,一名战友将我领到菜地边,直截了当:我们同年入伍,你入党、上军校、提干留南京,一切都有了。而我还是一名普通战士,面临着退伍还乡,这参战是白干了,真是想不通!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成了23级干部。可是转念又想,上前线时我们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啊,唯一的愿望就是杀敌立功,早日回家享受亲情,一切荣誉和地位通通的不要,可下了战场怎么就复杂了,入党提干的念头都出来了。这就提醒我们,战后的思想工作重于战前,否则战场上英雄杀敌流血,战后还会伤心流泪。他的怨言引起了我的痛批:你入伍前不会写自己姓名,第一封家信是我代写,第一封情书是我教的,你从一字不识到现在会写信看书,这不是天大的收获吗?我心里在想:你我相比是起跑线,我入伍的目标是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回乡推荐上大学。<span style="line-height: 1.8;">而你的父母送子参军是增长见识,回乡不愁讨妻子,因在苏南没文化的男人多是光杆。后来,我了解到这位战友退伍回乡当了村干,提亲众多。因为乡亲们羡慕参战英雄,佩服他的境界,现在子女是教师,子孙满堂享受天伦。待再会之时,我一定会问:你还要和我比吗?干杯吧,你的幸福指数高涨了!</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br></h3><h3></h3><h3> 八、战时,父母收到的战备包 &nbsp;</h3><h3> 我赴前线确属紧急而意外,所在连队首长也不知道我们的具体去向。喷火连在前线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和老连队,家乡父母是不能联系的。在这期间,我的老连队将我参战时不能带走的“战备包”托运回家了。父母收到提货单时母亲已泣不成声,父亲一言不发,只是每天准时站在挂于墙上的半导体、单喇叭收音机下听战场时报。他心里嘀咕:中国已宣布停战撤军,孩子无信回家,部队也没有告诉孩子去向,这是为啥?推断结果是,孩子牺牲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牺牲了部队会明确告知的。All right!是的,我还活着,也没有负伤。作为基层干部的父亲分析有理。父亲从合肥取回我的战备包后,农村家里全是亲友,他们要看寄回来的是什么,打开包裹后令他们失望了。围观者小声说:衣服鞋帽都寄回家了,看来是人没了。母亲只是流泪……。 &nbsp;</h3><h5>收笔。</h5> <h3>  祝长眠于陵园的同龄人永垂不朽!</h3><h3> 愿幸存者不忘初心。</h3><h3> 愿天下永无战争!</h3><h3> 走过硝烟,洗净铅华,还有啥不可舍弃?少年都有凌云志,平凡一生也英雄!</h3><h3><br></h3><h3> </h3><h3><br></h3><h5> </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