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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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前些天遇见了宗庆。仔细一算,和宗庆不见面,已有近三十年。</h3><h3> 我和宗庆是高中的同学。当年在小县城读中学,每次统考,我几乎总能拿到年级第一,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属于学霸一枚,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自己这辈子到达过的人生巅峰。一路所向披靡的同时,其实,在内心深处,我真正惧怕与佩服的同学还有一个,那就是宗庆。</h3><h3> 宗庆并不姓宗,我与宗庆也不在同一个班上。他所在的一班,学生们主要是来自于县城的干部子弟。而我所在的五班,是年级里唯一的农村班,班上大多数同学,连我在内,来自于四面的乡镇,是真正的农村娃。</h3><h3> 宗庆数理化能力超强,特别是数学,反应极快,每次考试最后两道附加题,基本难不住他,我则难称有把握。因此,每次考下来,宗庆总能高过我几分。</h3><h3> 好在不偏科是我的优势。宗庆数理化虽强,我多数时候还能勉强跟上,不落太多下风,到算上语文英语政治诸科目后,总成绩上我往往就能压过宗庆一头。</h3><h3> 记忆中三年高中下来,宗庆总分超过我的时候,细数起来也只有过一两回。但我觉得,凭着文科科目优势,才堪堪压倒宗庆,胜之不武,是沾了应试教育的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平心而论,宗庆委实要比我聪明。</h3><h3> 除了在学业上暗地里的较量,其实,我和宗庆的交往并不多,严格说来,应该是相当陌生才对。因为我们彼此之间,除了对对方名字如雷贯耳之外,日常的学习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h3><h3> 宗庆是城里孩子,上学来校,放学回家,不需要象我们农村娃那样常年住校,衣食住行在一起。加之又不同班,自然难有多的交往。这一次见面,忽然想起来,我跟宗庆之间,少数的一桩面对面交手过招的往事。</h3><h3> 那是一次年级组织的象棋比赛。说起来,我的象棋水平,其实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不过倒也有机会作为选手,参加班与班之间的团体比赛。在与一班的对垒中,我迎头碰上了宗庆。</h3><h3> 原来只闻其名暗地里较劲的双方,突然之间成了面对面针锋相对的敌手,因此,我自然很想在棋盘上赢了宗庆,证明一下自己,如此,心里面的紧张也就可想而知。</h3><h3> 彼此面对面坐上棋台,宗庆显得很沉静,我甚至一度觉得,他那薄薄眼镜片后面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强抑住怦怦跳的心情,我没作太多谦让,执红先行,按照最拿手的当头炮开局。你来我往,闪转腾挪,双方好像经年交战,谙熟彼此套路的对手,不一会儿功夫,已走出了十好几步。宗庆行棋快速,见招拆招几乎不假思索,少有犹豫的时候。</h3><h3> 下不多时,我心里已有了清晰判断:宗庆的棋力和他的数学一样,定是要胜我一筹半筹。这一来,行棋时我自然更加谨慎,步步用心。但不管怎样尽力,棋到中途,己方已不知不觉少了一个大子,全盘处于难局。宗庆掌握主动,落子更是飞快,我则愈加放慢了节奏,努力寻找最后一线生机。</h3><h3> 眼见胜局在望,宗庆显然有些大意,一只大车误入马口,虽说他落子以后即已知觉,但悔之已然晚矣,而我当即出手如电,绝不容情。这一下,形势顿然改观!</h3><h3> 一番眼花缭乱的兑子之后,局势明朗,仔细清点盘面,双方各余单车独马,本是和局之势,但己方幸运多出了三只小兵,胜负天平立时偏转。</h3><h3> 此时我已然成竹在胸,按捺住心里的冲动,稳扎稳打,驱动三只残兵,步步为营,缓缓渡河,绝不露出一丝破绽。宗庆面对我方兵临城下,依然负隅顽抗,无奈败局已定,最终只能束手成擒,推枰认输。宗庆伸手向我祝贺,神情自若而洒脱,激战之余,他苍白的面庞有了一抹艳红。我虽说胜了,绝不敢露出一丝骄色,只暗道好险,赢得侥幸!</h3><h3> 许多年过去,这次赛事的其它细节,包括最后的比赛成绩等等,我统统记不清了。不过,关于高中和象棋,我又想起来另一件往事,一并记在这里,虽然这和宗庆之间,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h3><h3> 教宗庆所在一班数学的曾老师,据说是县里几届的象棋冠军,棋艺超群。同学们口口相传,仰慕日久,但究竟水平高到怎样,始终无缘亲见。大概也就是上文提到的象棋比赛之后不久吧,大家终于有了见识的机会。</h3><h3> 记得那是在某次暑假补习、下午放学之后,曾老师当时也暂代五班的数学课。一听说曾老师要和大家杀上一局,同学们立时蜂拥而至,一会儿功夫,便组好了战队。</h3><h3> 讲台上一字排开,摆出三副棋盘,每局棋分别由年级棋艺前三甲的同学主持,与此同时,十数位自认棋力不差的同学,将主将们团团围住,充当起狗头军师,我也是其中一个。印象中,宗庆这回应该也在。</h3><h3> 曾老师身形高大,方脸微胖,有些中年谢顶,讲课时声音宏亮,带点外地口音。他并不当面与大家对弈,而是背向着同学们,独自坐到了教室的最后排。只听传令官报出每局棋的棋谱,曾老师随口漫应,绝不看一眼棋盘,正是所谓盲眼弈棋。</h3><h3> 一番看似高潮迭出,其实波澜不惊的比拼下来,三副棋局曾老师轻松取得了两胜一和的战绩,那局和棋,其实也和得侥幸。每一名同学,连我在内,大开眼界的同时,对曾老师的棋艺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上大学,读到阿城的名作《棋王》,特别是最后的盲棋大战桥段,动人心魄的同时,总让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h3><h3> 这次见到宗庆,他还是原来一样瘦削的身材,穿一件浅色夹克,戴一副最平常的黑边框眼镜,白皙而略带沧桑的面容,依然书生气味十足,让我一下子想到《棋王》里下盲棋的棋呆子王一生来。</h3><h3> 宗庆紧挨着我坐下,这一晚我们有了更多说话的机会。宗庆说话,语速依然很快,语声透明澄澈,带着点鼻音,听来确有“钟罄”之感。听宗庆介绍自己说,他上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之后这些年一直待在上海,像我一样做技术,当然是在不同的领域。我觉得,搞IT技术这一行,倒是和宗庆的数学脑壳很合。</h3><h3> 这是一场久未谋面老同学的聚会。宗庆说自己不会喝酒,勉强倒了杯红酒,也只是浅尝辄止。整个晚上,看得出来,在一群同学之间应酬起来,宗庆显得很是辛苦。</h3><h3> 闲谈之中,我跟宗庆提起和他的那次棋局,他听完之后更显腼腆,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事儿,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h3><h3><br></h3><h3>2019.02.08</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