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旅故事之战火初炼———汪文建

傅德才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我的军旅故事之战火初炼</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汪文建</b></h1> <h3>  最近,好友傅德才劝我写一写戎马倥偬的芳华岁月。经过回忆,今天就拿起笔来记录一下我的行伍故事,抒发一下我的军旅情怀。</h3> <h3>  很多人认为1967年国家没有征兵,这是不对的。高炮68师就是那一年在当时天津专区的武清、蓟县、固安、大厂几个县征了兵。我,就是其中的一员。</h3><h3> </h3> <h3> (汪文建注:照片上和我同时入伍的人叫金玉发,是我的同班同学。入伍后又同在一个部队,我对他的评价是忠厚善良,文笔出色。曾任68师宣传科长,团副政委,可惜英年早逝。至今仍然怀念这个好战友。) </h3><h3> 1967年12月29日,我们河北杨村中学的30名高初中同学同武清县的几百名应征入伍人员,在杨村火车站乘坐“毛泽东号”机车牵引的列车,当天抵达部队驻地北戴河,在营房 大门口受到了部队官兵包括于27日先期抵达的别县新兵的热烈欢迎。</h3> <h3>  1968年2月7日,毛主席签署命令,高炮68师入越轮战援越抗美。我所在的634团(代号534大队,内部称“四团”)于2月中旬从北戴河营房出发,铁路输送至广西龙州驻训,不久后开赴越南前线,1969年2月回撤归国入驻河北昌黎,在越南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年,还有幸参加了对美作战,经历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br></h3><h3> </h3><h3></h3> <h3><b>•第一次体会了部队的温暖。</b></h3><h3> 634团入越时的雷达站是在从营房出发前组建的,称“指挥二连”,人员由我团指挥连雷达排全员与六十五军高炮团的油机司机班炊事班等组成,配备一名越语翻译,还有8341部队的见习干部。连首长是65军派来的,“513”雷达也是65军高炮团的。</h3><h3> 在从北戴河营房乘军用列车驰赴广西龙州的十天时间里,人们大小解一般利用在沿途兵站的休息时间解决。但是列车行进中人们也难免内急需要小解,办法是在列车行进在旷野时把闷罐车的门拉开一条缝儿。而我,在行进的列车上往门缝儿外无论如何尿不出来,苦恼至极。此事很快被连首长知道了。以后每逢列车计划外停车(其时正值文革,此类停车偶有 ),连首长都要请示上级指挥机关停车时长,只要时间允许,副连长总是首先急匆匆跑到我所在的车厢门外大喊“汪文建,下车解手!”待我解完手上了车他再返回连首长所在的车厢。</h3><h3> 这位副连长一米七多的个头,和蔼可亲。归国后他回到了六十五军,一别至今五十多年再未谋面,但我时常想起他,他的音容笑貌始终清晰地在我的记忆深处。老人家今年大概有八十岁了吧?祝他健康长寿!</h3><h3> 离开父母亲人,战友之间的关心爱护是让人刻骨铭心的。在越南的某一天,我扁桃体发炎,烧得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是谁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面条,连首长、王贵发排长、应一奎技师、刘忠义班长和全排的人都来到床前慰问我。我哭了,感动得哭了……</h3> <h3><b>•第一次经历了战争的洗礼。</b></h3><h3> 高射炮是对空作战,与敌机面对面。敌机的轰炸、扫射和导弹,都可能造成我方人员伤亡。我是雷达操纵员,雷达兵也同样面临生死考验。雷达,是英文Radar的音译,意思为"无线电探测和测距",即用无线电的方法发现目标并测定它们的空间位置。雷达发射电磁波对目标进行照射并接收其回波,由此获得目标至雷达的距离、速度、方位、高度等信息。美军对付雷达,有专门利用对方雷达电磁波寻的的百灵鸟导弹。几年时间里,我援越部队牺牲一千多人,其中就包括雷达兵。</h3> <h3>  有人曾问我,打仗时你们怕不怕死?我回答:不怕!这是真心话。“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和政治优势。那时的我们,内心充满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充满对领袖对党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可谓豪气贯长虹!在友谊关进行战前宣誓的时候,喊着慷慨激昂的誓词,面对庄严肃穆的气氛,我曾写了一首诗,其中一句“战士端枪忘生死”,表达了当时的真情实感,至今没忘。</h3> <h3>  1968年3月30日,美军六架F111A战术轰炸机对刚刚入越不久的我师师部进行轰炸,我师首战告捷,击落一架来犯敌机。当时正值中午时分,我们雷达站未参加作战值班的人员正在就餐,忽然,炸弹爆炸和炮弹轰鸣声骤然响起!人们赶紧按规定迅速进入防空洞(这种防空洞是在地上挖一条半人多深的沟,上面盖一层圆木,仅可以防止弹片杀伤,抵御不了近距离的炸弹爆炸)。震耳欲聋的巨响真实地提示我们:敌人就在眼前!这对刚进入战场不久的全体官兵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洗礼!</h3> <h3>  之后,美国和越南开始进行“巴黎和谈,美国宣布停止对越南北方的轰炸,空中侦察也由Rs-71高空侦察机进行(这种侦察机飞行速度极快,飞行高度两万米以上,远高于我高炮射程,我们只能“望机生叹”),因此,以往兄弟部队轮战半年作战几十次的机会没有了。</h3><h3> 在那样的和谈背景下,几十天没有战斗,官兵中慢慢滋生了和平麻痹思想。</h3><h3> 5月24日,美军无人驾驶侦察机突然进犯我防区,我师作战失利(据随军翻译听当地老百姓传言,美机被我军击伤,飞到别处坠毁,不知真假。不管怎样,不是当场击落)。</h3><h3> 四团雷达站参加“五、二四战斗”的雷达操纵手是我(1号手)和刘维利(2号手,文安人六五年兵)。那天的美军侦察机是从北部湾方向在强磁干扰的掩护下超低空进入我雷达盲区,雷达屏幕上白花花一片,象下大雪一样。其间,刘维利提示说东南方向好象有 一个可疑信号,我认真查找没有发现,刘也扭头看看我前面的屏幕,同样未发现情况。事后想来,刘维利怀疑的那个转瞬即逝的模糊信号,也许就是美军飞机在雷达上的回波?</h3><h3> 那天,除了全师几部警戒雷达和众多炮瞄雷达均未发现目标外,所有光学测手也没有在有效距离发现敌机。更重要的是,越南国防雷达同样没有能够向我方提供有效信息。</h3><h3> 事实给了全体人员痛悔不已的教训!全师严肃认真地进行了战后总结。</h3><h3> 看看越南北方工厂、桥樑、车站、道路无处不在的炸弹坑,看看被美军轰炸坍塌的无数建筑和设施,看看太原钢铁厂烟囱上美军导弹导出的大洞,想想“五个伟大”(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伟大的人民、伟大的军队)的重托,想想“三、三O”那天牺牲的我师战友,想想“五、二四”打的窝囊仗,大家进一步明确了光荣的使命和肩负的重任,进一步加深了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进一步认清了敌人的侵略本性,进一步理解了“兵者,诡道也”的道理。</h3> <h3>  6月3日,美军无人驾驶侦察机再次来犯。这次,它是“耗子㖭猫屁股一一找死!”有了“五、二四”的教训,全师上下时刻保持警惕,做足了战斗准备。敌机临空,全师火炮集火射击,当场将其击落。第二天,国内各大媒体即发布消息:“越南北方军民击落第XXXX架美军飞机”(整个援越抗美作战,我军共击落美机一千七百余架)。</h3><h3> 战斗结束后,按上级指示,排长带领我们几个人外出捜寻美机残骸。在一处原始森林里,树木、藤蔓和灌木盘根错节,我们手脚并用,披荆斩棘,仍寸步难行。在那里,第一次领教了旱蚂蝗叮破胶鞋的厉害。这次进入原始森林的行动,事后想来是非常危险的。主要是两条,一是可能遇到大型野兽,二是可能被毒蛇咬伤。但那时,我们的脑子里只有击落敌机的兴奋和找到飞机残骸的期待!</h3><h3> 在雷达搜索半径几百公里内,只要有美军飞机升空,雷达站官兵即进入作战岗位。而美军在泰国军事基地和北部湾航空母舰上的飞机活动频繁,因此在援越抗美的一年里,我们雷达站的战斗警报会时常响起。</h3> <h3><b>•第一次领教了雷暴的可怕。</b></h3><h3> 入越参战一年,印象最深内心最怕的是雷暴。说来奇怪,上了战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遇到“滚地雷”却充满恐惧,我的战友们都有这样的感受。</h3><h3> 越南是热带季风气候,十一月到第二年四月阴雨连绵,五月至十月经常下大雨,电闪雷鸣,雨后即晴。我们驻防的太原地区号称“东南亚第一大雷区”,雷电高度往往只有几十米。每次雷雨来临,接二连三的炸雷就在头顶,惊心动魄。我们北方每年总是有那么一两个那令人胆颤的响雷,但跟越南太原的“滾地雷”比起来,不过是小玩意儿!那里的闪电和雷声是同时的,根本没有闪电过后屏住呼吸等待雷声的哪怕一两秒时间。闪电的亮度让人不敢睁眼,雷声震得床都在动。室内阒静无声。虽然大家谁也睡不着,但没有一个人说话,好象说话会招来雷电。雷电过后,人们才松一口气,活跃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吓人的霹雳声。共同的感觉都是躺在床上紧缩着的身子紧绷着的神经,没有人像平时睡觉那么从容自在。</h3><h3> 我师有一名战士,不幸遭雷击牺牲,原因是他的床下放着盛仪器的铁皮箱子。事件过后,上级要求室内不准存放任何金属制品,包括脸盆水杯等等。要求遇到雷暴天气时站岗不能带枪。</h3><h3> 在雷暴之夜站岗,听着撼人心魄的雷声,看着雷达天线的避雷针一个个火球“嗖嗖”地钻入地下,身边只有一条藤子棍做伴,对于二十来岁的年轻战士来说,还真是一个大考验!</h3><h3> </h3><h3> </h3> <h3><b>•第一次经受了“烂裆”的痛苦。</b></h3><h3> 入越参战一年,最痛苦的是“烂裆”。雨季动辄四十度的炎热和雨水频频造成的潮湿,使绝大多数人的裆部都长了“圈儿癣”。这种癣开始是一个空心圆圈,长在大腿内侧。圈是白色的,奇痒难忍。慢慢发展,肿成疙瘩,最后整个大腿内侧、臀部、生殖器等内裤覆盖的地方到处都是。日久破溃,流黄水,既痒又疼,让人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人们含蓄一点儿的管这个叫“烂裆”,直白的说就是“烂蛋”。那时有一个笑话:一位连长看很多人都烂了裆,便拿他们打趣,可是不久他自己也同样长了“圈儿癣”,他恼怒地说:“烂蛋烂蛋,没想到烂到了我的头上!”惹得众人大笑!人们的睾丸和小便上都长了“圈儿癣”,他说也烂到了他的“头上”,人们越想越乐,不能自已!</h3><h3> 那时治疗烂裆的方法是抹水杨酸。抹药后火烧火燎,疼得跳脚。只要哪个人跳着脚、表情痛苦,那一定是刚刚抹完药。这大概也算是一个特色场景吧!</h3><h3> 这个病很顽固。回国后,每年夏天我这个病都要复发,虽然没有在越南时那么严重,只是臀部起疙瘩,但也痒得心烦。买不到水杨酸,大夫让用土槿皮酊,可是抹一次只管用一两天,此伏彼起,不能去根儿。此事困绕了我四十多年,直到退休后有一次去区医院开药,恰好遇见医院的任书记(他不是医生,一直做政工),他问明来意后告诉我:“别的药不管事儿,您用达克宁,抹一两次准好。”果然,我只抹了一次(只抹了一次!),困扰我几十年的顽症就彻底根除了!我感谢任书记!感谢达克宁!我不是给达克宁做广告,我不认识厂家。</h3> <h3><b>•第一次见识了人性的阴暗。</b></h3><h3> 刚刚当兵的时候,头脑非常单纯,加上官兵间战友间的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真觉得世间一片光明。</h3><h3> 不过,一个同年一起入伍比我大三四岁的人,狠狠地给我上了一课。这个人,见我受到领导重视和大家喜欢,心生嫉妒之心,竟然每天盯着我,处处找别扭。比如我字写得好、画画也行,班排让我负责黑板报,如果身边没旁人,他会走过来“呸”地吐一口涶沫,来一句“就会写几个破字画个破画!”说完后悻悻地离去。比如我在班里的哪次发言受到人们赞同,私下他会嘲讽:“小嘴儿叭叭地挺能说呀!”如果我受到了表扬,他会找个旁边没人的机会,酸酸地说一句:“干得不错啊!美吧?”在班务会、学习会上,或大家议论什么问题的场合,不管我怎么说,他一定会表情平淡地反驳我,好象他是在一本正经地讨论问题……慢慢地,人们感到了问题的存在,一位老兵提示我:“你被他盯上了”。</h3><h3> 矛盾暴露后,在班排长和其他战友的帮助下,我俩重归于好。没过几天,在五好战士初评的班务会上,参会的周指导员做了发言,意思是怀疑我们是为了评五好战士才解决矛盾。我对指导员的说法感到荒唐,当即发言辩驳。</h3><h3> 过后几个月,那个人和我之间确也平安无事。谁知快到年底的时候,他故态复萌,重新与我无缘无故地争执。不过,这次是改为公开进行了。有的老兵悄悄提醒我:“快评五好战士了,他知道自已评不上,也不想让你评上”,那位指导员也对我说:“小汪,我说对了吧?你还驳我?”听了他们这些话,我脑子里一片懵懂,想不透其中的道理。过后才逐渐明白:人心叵测!真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啊!</h3><h3><br></h3> <h3>  想当初,从六周岁开始到十八岁参军,一直在学校里渡过,接触的都是发小和同学,除了上学,就是玩耍和力所能及的劳动。脑子里装的,除了功课,就是跟小伙伴们玩的各种游戏,还有就是哪个地方有羊爱吃的草、哪个水坑里有鱼、三年困难时期吃高粱壳玉米秸的艰辛。年岁大一些后,知道了世界上有帝修反,社会上有“地富反坏右”……但是全然不知周围的人群中有坏心眼儿,有伪君子,有假、恶、丑,有“鬼花活”……</h3><h3> 援越抗美这一年,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生第一次。战地初炼,对我的价值观和一些性格的塑造至关重要。比如不谋私利、比如不畏权势、比如秉持正义、比如体恤下属……</h3><h3> 这些理念,虽然时常使我遭人忌恨吃亏挨整,但也使我几十年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h3><h3> 感谢那些给我关怀帮我进步的战友。</h3><h3> 感谢那些让我吃亏使我警醒的人们。</h3><h3> 感恩援越抗美战争。</h3><h3> 感恩我的“初炼”。</h3><h3> 汪文建2019.02.16</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