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过大年 | 我的过年日记

蓑笠翁

时光如同细小的沙粒，总是不经意间从我们越攥越紧的手心里悄悄流走，不是因为指缝太宽，也不是因为时光太瘦，而是欢快的日子总是让我们感觉太短，欢喜过大年，当我看到这个题目时，我竟有一点点的茫然，年的背影正在慢慢脱离我们的视线，我的欢喜是什么？

（一）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天气阴，气温零下8度到2度，北风3到4级。

在远方求学的儿子要在晚上9点10分到达省城的高铁站。按照儿子的计划，到达省城后，再转凌晨1点的火车，大概在凌晨4点到家。

“要不要去省城接儿子？”，结婚二十多年的我们竟然出现了一次极少见的默契，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爱人的双眸里闪着一种迫不及待的眼神，那眼神很温暖。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短，六点半我们到达了省城高铁西站。

自从六年前儿子走出家门去远方求学，这是第一次到省城来接儿子，我们足足围着高铁站转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停车的地方。

华灯初上的省城很漂亮，目光远处，霓虹闪烁，万家灯火，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灯光从一扇扇窗户里飘出来温暖了整个夜空，让立在寒风中的我也感到阵阵的暖意。

虽已是晚上七点多，但是接站大厅里的人依然很多，大厅里没有暖气，不过没有关系，那些久别重逢时的欢声笑语和热烈的拥抱已让空气中的寒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大厅的一角，我和爱人坐在一家咖啡店的小包厢里，已经打烊的咖啡店是开放式的，那些设计温馨的小包厢正好可以让晚上接站的人们有一个短暂歇脚的地方，我不禁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咖啡店主有了一些感激。

距火车到站还有近两个小时，我和爱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打发时间。整天为了生计而奔波忙碌，已记不起来上一次单独和爱人面对面坐在一起聊天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场景，突然就让我的心里泛起了一点点浪漫的感觉。

因为是高铁站，接站大厅里的几家快餐店在九点之前就要打烊了，8点50分，爱人在肯德基为儿子买了汉堡和一杯奶茶。

高铁准点到达，9点15分，儿子阳光帅气的身影出现在出站口，我接过儿子大大的行李箱，他妈妈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依然热气腾腾的汉堡和奶茶从怀里掏出来，递到儿子手中。

车在路上平稳地飞驰，天空飘起了雪花，我将暖风又开大了些，儿子兴高采烈地和他的妈妈聊着他在外面世界的所见所闻，天很黑，两束很亮很亮的灯光顺着回家的方向照得很远很远……

（二）

2月4日，大年三十，天气晴，气温零下3度到10度，东北风3级。

上午9点，当我推开老家那扇斑驳的大门时，父亲正在打扫院子。

七十多岁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挥舞着大大的扫帚，奋力地把地上的枯树叶，爆竹屑以及尘土聚拢在一起，阳光洒在苍老的脸上，细密的汗珠闪着亮光，那吃力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父亲抬头看见我身后的儿子，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我大孙子回来喽”，响亮的声音里透着欣喜，“快去堂屋里歇着，茶几上有爷爷买的炒花生和点心”

父亲总是这样，在我和弟弟面前整天板着个脸，不苟言笑，一旦见到他的孙子，就快乐地像个孩子。

对于农家人来说，大年三十是忙碌的一天。

打扫完院子，父亲又张罗着贴对联。从小到大，我印象中，我家的春联都是由父亲来贴的。只是近两年他年纪大了，那需要站在凳子上才能贴得上的横批，对他来说，已经无能为力了。

父亲站在我的身后，手里端着盛着浆糊的小盆，非常认真地指挥着我，将一条条春联端端正正地贴在门上。

我想到了以前，那些曾经的日子里，站在后面端着浆糊盆的是小小的我，站在凳子上非常认真地贴着春联的是高大的父亲，我的视线里是父亲宽大结实的后背。

几十年来，那坚实的背影，支撑起了一个家，一个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家。

中午12点，精心准备了一个上午的午餐终于端上了餐桌，十几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很丰盛，而令我眼馋的依然是那三样：肥而不腻的大碗炖肉，松软的油炸丸子和每人一碗的豆腐猪肉粉条炖白菜。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那个年代，大多数家庭都很穷，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顿像样的好饭。而我们家的好饭就是在年三十中午，父亲做的炖肉，母亲炸的发面丸子以及地锅里热气腾腾的豆腐猪肉粉条炖白菜。

从我记事开始，那是我们家年三十午饭中必有的三样菜，那也是我记忆中最香的年味。

吃过午饭，下午的事情就是包饺子。

切菜，和面，剁肉，当我们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完后，饺子馅的调制依然由父亲亲自完成。我也曾经尝试着按照父亲的方法调过几次馅，但煮出来的饺子总是没有年三十老家的饺子那种诱人的味道。也许，那种诱人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吧。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年三十的饺子出锅了，第一碗饺子是要敬奉诸位神灵和祖先的。

父亲端着满满一碗饺子，在诸位神灵的牌位前，祷告，磕头，一向严谨谦恭的父亲，神情严肃而虔诚，所有的动作都是一丝不苟，毕恭毕敬。

我的心里没有对父亲的迷信感到好笑和不屑，我在想，一辈子辛勤劳作的父亲正是用这颗虔诚的心和母亲一起把他们的几个孩子养大成人，而我们应该像我们的父辈敬奉神灵那样，敬奉感恩我们的父母。

在拜完所有的神灵后，父亲把那碗饺子恭恭敬敬地放在堂屋正对着屋门的八仙桌上，依旧是磕头，虔诚地祷告。

在八仙桌后面的墙上挂着我们家的主干，主干上，从上到下依次写着很多名字，那是我的高祖，曾祖，我的爷爷奶奶，而最后一个名字，笔迹很新，是用工工整整的毛笔小楷写上去的。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是父亲亲笔写上去的。

我没有看到，在三年前，父亲是用怎样的勇气，付出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那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写在了主干上……

（三）

2月5日，正月初一，天气晴，气温零下2度到12度，东北风2到3级。

大概在凌晨五点左右，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把小村庄里的父老乡亲全叫醒了，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堂屋的八仙桌上还要点上一对红蜡烛，新的一年就这样亮亮堂堂，红红火火地开始了。

素馅饺子是一定要吃的，小的时候听大人们讲，吃了年初一的素馅饺子，全年都会平平安安的。

不到凌晨六点，天还没有亮，所有人家的大门已经敞开了，大门口的红灯笼，街道上的路灯，全亮了起来，整个小村庄也亮了起来。

大年初一最重要的活动——拜年，开始了。

除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几乎是全村的所有人都走出了家门，挨家挨户给全村的乡亲们拜年。

那是一年之中收到祝福的话最多的时候，是一年之中看到的笑脸最多的时候，也是一年之中感到最温暖的一个早晨。

拜年时，邻家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叔叔婶子们亲切的问候让我感受到了家乡父老乡亲们的淳朴厚实，让我记起了童年时期他们对我的喜爱和关怀。

拜年时还遇到了我儿时的那些小伙伴们，一句“都老喽”让我们感慨万千，说起一块割草，上学，放羊，玩游戏等儿时的趣事，一阵哈哈大笑之后，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无论我回来还是离开，在或者不在，那些童年时的旧时光，家乡父老乡亲真诚的笑脸和亲切的问候，以及故乡的一草一木一树一屋，都是我最美最温暖的乡愁。

正如歌中唱道：

……

小米饭把我养大，

风雨中教我做人，

临别时送我上路，

几多叮咛，几多期待，几多情深，

啊 父老乡亲

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

啊 父老乡亲

我同甘共苦的父老乡亲。

啊 父老乡亲

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

……

（四）

世界很大，家很小，但家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家，是每个游子一生的牵挂，离得再远，都要回家。

年来了，我的欢喜就是回家过年。

我的欢喜就是家人温暖的陪伴，我的欢喜就是年三十的团圆饭，我的欢喜就是年初一的大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