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成｜七嫂儿（小小说）

温青工作室

　　丁大成，河南省商城县人。作品见于《广州文艺》《奔流》《小说选刊》等。多篇作品入各类选本年选，多次获奖。

七嫂儿（小小说）

丁大成

我和七嫂儿的深情厚意，始于腊八那晚，她新婚我闹洞房。
我娘本来不让穿叫化袄的我去婚礼现场丢人现眼。可我经不住闹新房的锣鼓喧天，趁着夜色潜入新房，钻进人堆。
按俺黄檗山的规矩，办喜事这天由两位儿女双全的妇女领着一班抬嫁妆的男人挑着礼担去女方接新娘子，这两个妇女叫牵娘。牵娘引导新娘完成拜堂成亲等礼仪后，入洞房做闹新房的主持人。
我娘是资深牵娘。
那晚闹洞房在俺娘和另一位牵娘地主持下，在吹打弹唱，撒帐，插科打诨中喜庆地进行。不觉到了午夜，要喝“暖房酒”，是闹洞房的重头戏。
两张大桌子摆满百十个果盘，湾里的妇女用她们割麦栽秧挑花绣朵的巧手，剪出各种花样的剪纸将果盘盖住。新娘将一把筷子攒在手里，谁说完“四言八句”给谁一双筷子。都是即兴创作，许多人纷纷溜出新房。
先是牵娘带头助兴。那晚摆在我娘面前的是一个酒壶和一升米。我娘胸有成竹，接过筷子说：“筷子筷子，快生太子。”然后把筷子插进酒壶说：“筷子插进酒吊口儿，夫妻恩爱富贵长久。”赢得声声喝彩。
我娘要说米时，突然发现了穿破棉袄的我，意外羞愧生气，一时竟想不起台词。大家吃惊有人开始偷笑。不能让俺的亲娘在玩友面前丢脸！我穷孩子顽皮的一面呈现出来，大胆地走上前去说：“子代母职！”大家一齐盯着我。我说：“米呀米，从你的根源来说起。清明谷雨育秧苗，五月端午秧栽齐......八月中秋去割稻，割了一行又一行......石磙碾，风簸扬，明年送周米有保障！”“好！好......”掌声雷动。我娘也喜不自禁。我本想见好就收，新娘子楚楚动人地说：“你将才是子代母职，你自个的筷子还没端到手呢。”我笑道：“叫我说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玩友们起哄说，对，提条件！新娘笑道：“你说说。”我继续调动气场，问大家提个啥条件？“亲嘴！”“亲嘴！”“三天不论大小，老公公把儿媳妇喊大嫂”，何况我一个小小叔子呢。我笑望着新娘的樱红小嘴，想到我们四处疯玩，常对着花蕊嘬蜜。新娘子望了我娘一眼羞羞地说：“那要看你说得好不好。”如果我是成年人，新娘子绝对不同意这个条件，牵娘也不会默认。我接过筷子夹起剪纸，望着盘子里的花生说：“小小花生麻又麻，生在高山平地下。牵绿藤，开黄花，早生贵子要像他！”我指着我的鼻尖。大家笑翻了。
湾子边有条小溪，溪水从崖石上跌下来，冲出一个深潭......
第二天，我们上学路过潭边，七嫂儿蹲在潭边洗衣裳，身材脸型比夜晚烛光下还好看。“小叔不撩嫂，枣树不结枣”，小十六儿捡起石头要“公鸡打水！”我阻止说：“天冷，把人家搞感冒啦。”七嫂儿听到动静扭过脸看到我，欣喜地喊：“小十七儿！”小十五儿说：“亲嘴亲嘴！”我害羞的低头快跑。
中午放学回来，七嫂儿却坐在我家，跟我娘说得热火朝天。“就等你回来呢。”七嫂儿说罢牵着我的手在小弟兄们羡慕的目光中，穿过湾子来到她的新房。七哥平时眼睛朝上，此时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七嫂儿打开箱子端出一块的卡布说：“小十七儿，三朝回门穿新衣裳来闹房哈。”说罢用皮尺给我量体裁衣。我坚持不要，她说：“人人都有个面子！”
七哥鼓励我：“快长大，跟我学木匠。”七嫂儿说：“小十七儿聪明又好学，长大干大事儿，稀罕你个烂木匠！”七哥不服气地说：“我带三个徒弟，除掉交工分款，收入顶三个国家干部！”七嫂儿说：“不知天高地厚！”
我娘说，七嫂儿七哥从小开的娃娃亲。长大后，七嫂儿自谈恋爱要退婚，她父母死活不同意。昨个儿出嫁她高矮不穿嫁衣，哭得寒心......
湾里的人到潭边挑水吃，在潭边洗洗刷刷。七嫂儿也好到潭边洗衣裳，她总是避开人多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潭边想心事。我对七嫂儿多了一份同情，好凑到她身边跟她聊天。她见到我总是很开心，常喊我跟她做伴儿上代销店、搞小秋收......
风言七嫂儿跟那个自谈的藕断丝连。这样的事在湾里不是个案，大家心照不宣。没想到被她婆婆捉了双。遇到这样的事，会事的婆婆暗地把男方教训一顿，捏住媳妇的痛脚时不时地拿捏一下。可我那个二大娘缺心眼儿嘴打人，她大声呼叫，弄得众人围观。七嫂儿面子挂不住，跳了潭......
这口潭叫姑嫂潭，湾里人不喜欢提它的名字。说的是姑嫂二人感情极深，嫂子经不住恶婆地万般折磨跳了潭，小姑也跟着跳了潭。
我伤心的坐在姑嫂潭边。我不是小姑，是小叔，是男子汉。七嫂儿常坐在潭边对我说：“小十七儿，好好学习，长大后有出息，找个心上人......”从此我心中跌落的潭水不再是欢快，是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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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