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饮香烛守岁时

远方

　　大年三十儿下午，贴完对子，马上带着祭品去墓地上坟，焚香烧纸磕头放鞭炮，恭恭敬敬地请老祖宗回家过年。

太阳开始落山了，天空中飘浮着彤彤的彩霞，想必这就是老祖宗们驾驭的祥云，布满了回家的路。

除夕之夜快开始了，有诗曰：贴完对子上完坟，请得列祖回家门。明灯蜡烛掌起来，香火缭绕守岁人。

　　到了家门口儿，掸去一路的尘土，打开大门，搬起门槛，打扫干净门里门外，洒上清水，再把一根桃木棍或柳木棍横放在大门口儿，叫做放拦门棍，一是把那些凶神恶煞挡在门外，二是给列祖列宗们栓马。之后将一梱干草放在门边，据说一是人神共用踩上去有声音，二是给列祖列宗们喂马当饲料。

这些工作完成以后，进正屋门，铜盆净手，点燃祭桌上早已放好的两支粗粗的红蜡烛，再从香盒里取出三支高香来，点着，双手持香，轻轻摇灭火头，恭敬地朝着家堂拜上三拜，插入香炉，整齐稳重。香气在烛光闪烁中袅娜缭绕，摇曳升腾，渲染出特有的庄严静穆与祥和温馨。从案上取出三叠纸来，放在供桌前，燃着，火红，闪亮，光与烟交相辉映，扶摇直上。这时，刚刚煮好的饺子端上来，举过头顶，恭放在祭桌的前面。双膝跪地，连磕三头，表示对列祖列宗荫庇护佑的感激，也表达对天地良心的敬畏。

　　天真正的黑了，把所有的灯都掌上，无论穷富，今天晚上是都不在乎那点油儿的。

吃过饺子，另设一桌，放在祭桌的前面，摆上一些长果，毛子嗑，地瓜豆之类的东西，周边放上几个板凳儿，老人们开始招呼守岁了。

守岁之俗由来已久，最早记载见于西晋周处的《风土记》：除夕之夜，各相与赠送，称为“馈岁”；酒食相邀，称为“别岁”；长幼聚饮，祝颂完备，称为“分岁”；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

　　除夕守岁是老家的年俗传统，家里的男丁无论老少都要参加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听老人漫漫地讲那过去的故事。有时接受家史教育，把本家族的来龙去脉尽量弄个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洪武元年二年从云南贵州四川或大槐树下等地来此落地生根云云；有时接受家族传奇教育，老人指着家堂上的某一位老祖儿的名字说他当年如何伟岸挺拔孔武有力生死不怕保卫家族利益等等；有时接受传统文化教育，诗经三字经弟子规大学论语中庸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什么的。小孩子们之所以坐在这里听这些几十年如一日的唠叨，一是有家规在这镇着，二是桌子上摆的这些东西的诱惑力太大了，平常日是吃不着的，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吃一些，只要不胡说八道的话。细想想，也就是这些唠叨，把这些不爱听唠叨的孩子唠叨成了学着唠叨的大人，又把这些大人唠叨成了爱唠叨的人，又唠叨给不愿听唠叨的孩子们了！唠叨了一年又一年，转了一圈又一圈儿，家族就这样传承，香火就这样延续……呦，又好上香了！

　　守岁是不许打瞌睡更不许睡觉的，必须要守到鸡叫天明蒙蒙亮。孩子们是受不了的，你怎么哄长果怎么香他也不听，他控制不了眼皮的滑溜儿，一睁上去就滑下来一睁上去就滑下来。大人的眼皮不滑溜儿，但是涩，极度的涩，一滑下来就很难再睁上去。但大人不能比孩子，就得顽强地坚守下去。怎么办？喝酒！这个方法好，一听喝酒，大人们的精神就来了，眼皮也不涩了，头脑也清醒了。看来乙醇的力量要比古训的力量大的多呦！

　　过年的菜肴最好办，一切都是现成的。一套下货整上来就是五六个硬菜，加上香肠啊，鸡冻皮冻啊什么的就七八个了，再炒两个热菜就足够了。

酒是必须要喝的，要和就喝最好的，最好的就是古法家酿的。打开久封的坛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在桌边盘旋，缭绕，极力地撩拨着男人们的神经。”打上吧！”（方言：开始的意思）三哥急不可耐地说，”打上打上！”大家都附和着，一场连着两个年头儿的守岁盛宴就此开局了！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一壶浊酒喜相逢，为了乡愁；上下五千年，前后六百年，三生有幸欢相聚，了了乡愁。不管在哪里，无论做什么，只要情况允许，在这个时节，就必须地，不，情不自禁地赶回来，顶风冒雪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等等等等和老家的吸引力相比，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什么是乡愁？就是这一杯杯点起来能冒火的烈酒，就是这一盘盘圆圆鼓鼓的大年饺子，就是这一张张刻着喜庆漾着幸福的欢笑脸庞，就是这栋老屋，这坛老酒，这种老味，这盘老碾……

　　“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们的脸上泛着红光，席间萦绕着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稚嫩与率真，激荡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勇猛与果敢，飘逸着四十不惑六十耳顺的洒脱与心宽。

子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男女老少享受着“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美妙节点和欢乐时刻。按照老家的习俗，家家户户开始下饺子接财神了！这是除夕夜其实是新年的第一时间里非常讲究的重要节目，饺子是要素馅的，要打开大门走到大街上去迎接的，磕头是要朝着财神来的方向的，鞭炮要放最大最响的……财神迎到家，一年有钱花。这是人们朴素的美好的念想，谁不想过上富足优裕的生活呢？

　　接完财神，吃过饺子，继续守岁。这是守新的一年了，几分钟之前，是上一年，把最好的东西带回来了，现在是新一年，把最深的情意带出去。憧憬未来，计划明天，”三十六旬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一切都在远方等着呢。

祭桌上的红烛欢快地跳跃着，喜到极处还发出噼噼啪啪的笑声。要打灯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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