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碎语（原创）

锦帆映浦

         家乡新近編辑了《天台集》、《说郛》等宋元代文集，郑钦南老师也相邀我小聚，送我这套他参与校注和主编的特辑，但我至今未行。如同近十年來的冬日，我又病了一周，咳嗽厉害，今日始有断根迹象。
         说到古籍的阅读，2005年后我便很少读纸质版本的了，先是阅读Google时代收藏的《錢氏藏书》电子版古文读物和东京大学珍藏的汉书图库，后便一直使用“搜韵网”古籍文献。前几年经重新编版后，“搜韵网”几乎將《四庫全書》經、史、子、集、集外全部书籍补录到网站上了，能想到的古籍几近全覆盖，《说郛》《天台集》当然早就有，只是这几本书如同仓海一粟，关注的人不多。
        除此之外， “搜韵”做的最好的地方，便是能以关键词检索到自古至今的诗词、作者生平、词源典故等。是由智能系统在几秒之间自动搜索后一一排列的。倘若借助检索，你便会发现历史并非是你认知的历史，地理并非是你认知的地理，李白不是你知晓的李白，杜甫也不是你想像的杜甫。智能世界，再一次将真正掩没和湮灭的世界还原于当前，将旧时的欢乐呈现于你眼中。
        在2010年未遇见搜韵网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看的书挺多的，闲闻逸趣乐此不疲，但打开搜韵网的古籍后，才惭愧不已，觉得自己虽硕士，但浅薄无知，汗颜，对于中文世界来说，仿佛幼儿园的稚童。应该说像我这样经历的人挺多，有高学历，但却根本未涉读过中国古典系列原著，尤其是《四库全书》中偏僻的未知名作者的文本。2012年我还与朋友们说要写一部关于《红楼梦》作者考证的书，最近几年，我已经完全被自己当年夸下的海口惊呆了，因为单单对于温州、永嘉、温岭、黄岩、乐清、龙泉的史籍解读，就令人无法省心，如同九连环，一环套一套，要将南宋还原，几乎是痴人说梦。所以，想起懒下楼郁老师说其叔祖曾说“初学三年，天下去得；再学三年，寸步难行。”感慨不已。
         躺在病床上的一星期，将“天台”“剡溪”“稽山”两字的诗文通读了下，得出的结论惊诧无比。
        一、天台
       即便是《嘉定赤城志》号称中国最早最完整的方志，其上的缺陷也数不胜数，因该志在南宋编辑后散佚，明代谢铎重新整理新志，清嘉庆（1818年）年间临海宋世荦重刻该志时已非谢铎版书和图谱，我的看法是宋世荤重版时可能根据清代的地理方位将见到的方志中天台、临海等地域概念进行过调整，以致呈现在今日的“天台”与“临海”跟诗集中出现的概念截然相反。直至明代，在古诗的描述中，天台山与现天台县的山峰是有区别的，天台山环海，一面为悬崖峭壁，其绝壁挺拔于大海之中，阳光下呈现红色，（故其地为赤城）且常有日月同辉之景。该地应该指东临东海包括现今的椒江以及金清三山黄焦白姑之外海域及其上岛屿，南自现温岭松门，西至宁溪长潭与乐清永嘉相衔之山脉，北至院桥绣岭一带。
       1.天台山是环海的。
       如元代周伯琦有《送侍御余廷心僉憲浙東三首 》一诗：“天台環海岸，雁蕩插雲霄。勝槩東南絶，才人玉雪標。訪遊清暇足，題咏逸懐超。旅食京華客，因君意也消。
       唐齐已《招乾晝上人宿話》“連夜因風雪，相留在寂寥。禪心誰指示，詩卷自焚燒。語默鄰寒漏，窗扉向早朝。天台若長往，還渡海門潮。”
       南 宋楼钥《代魏丞相为钱参政寿》“天台杰立沧海东，古今名士长相从”（该诗还应证我一直说的台州非蛮荒之地）
南宋王十朋《白若遇水以小舟從石門渡勢危甚因書數語示圖南文卿時八月二日也》“石齧天台舟，浪拍臨海楫。可曾如此境，令我魂震懾。”
        南宋陆游《两雁》“两雁东西来，合群以南翔。镜湖接天台，海濶天茫茫”。（此诗交待了天台与镜湖的关系，连接天台的是稽山下的“镜湖”，为海湾围合的湖泊）
        南宋赵师秀《呈蒋薛二友》“春来拟约萧闲伴，重上天台看海涛”。
        宋乐雷发 《九疑紫霞洞歌》“我上會稽探禹穴，复浮沧海登天台”。
宋刘敝《墨河馆连日大风》“又如海水翻，洪洞奔天台”。
        明李东阳有《谢方石惠石棋子》一诗：“天台山高东走海，結为方岩石磊磊”（可见天台山不但临海，且其上石众多，方岩一词更道出其地便是现温岭，因涉指方岩）；另外《寄题谢宝庆逸老堂得乞字》也说“天台峻宜登，沧海淸可韨”。再一次强调天台与沧海的关系。
        明杨士奇《送陈公馀赴台州教授诗》“海上天台郡，云边岛屿青”。（天台郡面临海上，有众多岛屿）
         明 顾清《黄巖有水出天台 下流入海湍悍能敗舟 土人呼為惡溪 艾齋陳君募郷人築長隄 截而回之 民用無患 是嵗與施彦器憲副訪 予雲間賦此為贈》“愚公移山骨成丘，精衛塞海徒懐憂。豈知天台萬壑裏，一夜絶險成安流。築隄回波誰始謀，艾齋老人今白頭。老人頭白何所求，名與此水俱千秋。”从该诗的诗题中可看出黄岩有一处水流（人称恶溪）是流经天台后再下注入东海的，且丰常汹涌，常翻船，后来筑堤才杜绝。
        再说，唐 孙逖诗《送杨法曹按括州》“东海天台山，南方缙云驿。溪澄問人隱，巖險煩登陟。潭壑隨星使，軒車繞春色。儻尋琪樹人，爲報長相憶。”
        唐 齐已《送林（一作休）上人歸永嘉舊居》“東越常懸思，山門在永嘉。秋光浮楚水，帆影背長沙。城黑天台雨，村明海嶠霞。時尋謝公跡，春草有瑶花。”（此诗把东越，山门、永嘉、长沙、峤岭、天台的地理方位指代清晰，说明天台与永嘉毗邻，长沙亦即温岭石屏戴氏居地附近的湘楚之地）
        此外，清人林占梅《西园見山池有感，作示友人（淸·林占梅）》也有“天台四万八千丈，巨海茫茫路莫续”的诗句。当然，该诗我认为或许不是清人的作品，是南宋某位无名氏当年访西园后的作品，（明清两代文人是最能将古代无名作盗用为己作的无耻之辈。此为别话）西园是王十朋的弟弟王昌龄的居地，在南宋时，非常有名。王昌龄和王梦龄两人都是乐清状元王十朋（也即大名鼎鼎的王龟龄）的弟弟，唐诗中有许多王昌龄的诗，是因为后人将“南唐”境地乐清的众多诗人诗篇混为唐代诗作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当年他们本人故意为之。
        附：《西园見山池有感，作示友人》（淸·林占梅）
“人生世上苦不足，愿大焉能償所欲。身纔飽煖思艷妻，既得艷妻慕金玉。天台四萬八千丈，巨海茫茫路莫續。洞庭三萬六千頃，層雲緲緲目難矚。妄想能教鬼魅乘，暗裏牽人投桎梏。何如園圃養吾身，息機漢陰無窘促。亭外有山排闥青，欄前有水盈池綠。池痕添夜雨，山光映朝旭。春來上山遊，暑至臨池浴。知足即此可行樂，翀霄何必慕鴻鵠。不然縱移天台、洞庭到我前，難免得隴復望蜀。我勸世上人，園圃勤鋤斸。切休纖芥苦勞心，有限精神自荼毒。圖大往往小亦亡，無路可行羝藩觸。”
        2、天台山是与雁荡山相连接的。
      请看叶适（南宋）《送陳壽老》一诗：
“天台雁蕩車接軫，青田又促半潮近。冠巖帶壑無俗情，秋幹春荑競時盡。老窮望絶華軒過，其誰幽尋穿薜蘿。更抽竒筆向雲射，破的疊中千鴐鵝。古今文人不多出，元祐惟四建安七。性與天道亦得聞，伊洛尋源未為失。閬風招手游太玄，麻頭制尾中興年。黄金鑄印肯輕佩，定把堯舜陳王前。我家罄懸仰見斗，簸君紅旗魑魅走。密房熖短夜苦長，雪髙氷深去無鄉。”
        张炎《江神子/江城子 孙虚斋作四云庵俾余赋之两云之间》：“奇峰相对接珠庭。乍微晴，又微阴。舍北江东，如盖自亭亭。翻笑天台连雁荡，隔一片、不逢君。此中幽趣许谁邻。境双清。人独清。采药难寻，童子语山深。绝似醉翁游乐意，林壑静、听泉声。”
          清代诗人陶澍《为董眉伯题秋山听瀑图》一诗：
“石径叶老层岩封，一雨洗出青芙蓉。
秋声浩浩不到地，矢矫惟见双白龙。
急溜忽泻雷裂石，余点乱落风入松。
天门万丈立雪色，绝壁但有微云通。
潄流得此百自在，俗响不入幽栖胸。
君家罗洋青田东，海门日激扶桑红。
天台雁荡接咫尺，往往风雨迷蛟宫。
卧游几岁在林下，图成纸上犹淙淙。
月来风色太作恶，禾田灰起烧晴空。
安得悬崖之匹练，化为霖雨苏三农。
大瓢傥即分点滴，相期共踏赤鯶公。”
      宋石景立《迎趙清獻公遊雁蕩》：
“雁蕩天台路險艱，多應特地隔塵寰。
不辭登陟來千里，爲是東南第一山。
爭望台星從海上，方知蓬島在人間。
武林二老圖中見，重惜官師遠莫攀。”
       元代李士瞻《十一月初二日發楚門》一诗：“疾風西北來，觧舟楚門灣。開襟欲忘言，喜折兩袖彎。朝辭戴氏子，暮見鴈蕩山。此山接天台，一見開我顔。蒼松襍翠篠，宛似瀟湘間。風潮催輕帆，不得聴潺潺。亦有王事牽，二毛近成斑。幼讀天台賦，常時願躋攀。斯逰誠至幸，欲往又復難。凡骨恨未蛻，何時脫籠樊。長嘯謝雲巔，晤言期後還。”该诗直接点出从玉环楚门出发至雁荡，看到相邻的天台山情景。
         再看明代刘崧《題華陽彭玄明所畫秋山圖》一诗：“我不識華陽彭煉師，見畫雲山想句曲。數峰暝色入遙浦，六月泉聲動虛谷。紫霞觀樓當落日，似有幡幢出林木。海邊鼇首戴雲紅，天際峨眉拂秋緑。昔聞天台雁蕩相鈎連，雲氣來往駕飛仙。斷橋溪澗路如棘，嗟爾策蹇歸何年。秋風湖曲波如烟，我思東泛吳江船。買魚沽酒緑荷渚，吹笛夜下松門前。便尋煉師覓玄鶴，却訪華陽窺洞天。”
         3.天台雁荡相连，也是黄岩景游之地
        明 刘崧《題李遵道石林秋思圖為劉元善賦》，诗中写了黄岩州（元时黄岩因人口繁茂升州）州官李遵道在黄岩治政时，常去黄岩周边骑马一日游南涧之地天台雁荡等景胜之地，且回来挥毫作画的经过。提到“天台雁荡日落外，湘水苍梧天尽头”天台对应湘水，雁荡对应苍梧，在古人文字中很常见。由此诗也可知天台便是温岭一带，因为骑马可一日来回，倘若天台指的是現天台县，那翻山越岭，没有几天行程完全不可能。
　　
“李侯昔牧黄巖州，騎馬日向黄巖遊。
黄巖山下多水竹，五月海氣凌清秋。
李侯為政百不憂，濯纓日尋南澗流。
興來往往揮翰墨，點染毫末成滄洲。
此圖精妙不易得，非子好懷誰見收。
巻舒不窮尋丈間，豈止百里盤綢繆。
青山欲盡亂石出，赤岸正隔重沙幽。
星芒墮地覺書立，玉氣穿林疑夜浮。
楓柟偃蹇皮半蝕，叢灌苯尊枝相樛。
長松或擁翡翠幰，曲蔓亦罥珊瑚鈎。
深岩欲雨雷電入，古路無人魑魅愁。
峰迴坂折見修竹，萬籜搖動寒蕭颼。
仙娥鼓瑟環珮合，壯士臨軒戈戟遒。
雲巢隱隱出猿狖，雨葉渺渺啼鉤輈。
天台鴈蕩日落外，湘水蒼梧天盡頭。
風烟滿眼入慘淡，霜露在野行夷猶。
乃知托興屬幽逺，苦心拂鬱奮獨抽。
當家父子風格好，似此更以神情優。
只今海内重寸紙，光價豈止琳與璆。
平生愛畫少真跡，見此令我消煩憂。
秘書内府那得致，願子慎藏思薊丘。
乾坤浩蕩文物逺，嗚呼李侯今罕儔。”

         注1:温岭长沙村位于中部，总耕地面积为400多亩。 长沙村与横屿村、何家村、后岭村、蒲洞村、叶家村、台头村、吉捕岙村、二宅村、小东岙村、下街村、坑洋村、中柱村、峻岭村、礁门村、山岙村、毛洋村、兰公岙村、田塘村、古岭下村、寨门村、铁下村、叠岭村、上塘村、上绾山村、下绾山村、彭下村、上岙村、湾塘村、后亭坑村、岙环街村概况村、后塘村、照谷村、小江绾村、南岙村、罗殊村、高山头村、沙头门村、田基村、东辽村、广联村、湖溪村、黄湾村、毛家村、南下陈村、冷水塘村、山后村、白溪村、西坑村、西沙头村、小石桥村、沿坑村、珠村村、竹坑村、西合村、山前村、堂前村、东峰山村、后里村、横溪村、南边村、摘梅坑村、下许村、西山村、磊石村、茶园村、三宅村、大闾街村、沌头村、彭家村、林岙村、沙岙村、大田村、莞岙村相邻。

        注2  ：王十朋，乐淸状元，《紅樓梦》中黛玉议及他水边悼祭一事。他在 1161年，迁著作佐郎、大宗正丞，得请台州崇道观。他在先前赴绍兴仼职（1157年）以及任崇道观期间（1161年前后），在黃岩留下了大量的诗。如《题瑞岩》、《过黃岩》、《宿浮桥》、《游明心院》、《游簫峰》、《題双瀑》、《送刘方叔兼简全之》（此诗是给刘鎮和刘全之的，刘全之也就是刘允济，刘家允济、允迪、允武号称“三刘”为黄岩名士）《宿黃岩妙智院》、《宿庆善寺》、《送黃岩三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