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深浅•静听春江花月

树琪

冬去也，

春来润无声。

江海潮生明月夜，

芳华疏影映花情，

扁舟送客行。

夜深矣，

晓光伴鱼灯。

曲水回风钟鼓尽，

棹鸣远濑际云层，

归心似料应。

——题记

读诗听曲，怡情舒心；

浅酌慢饮，恭颂春安。

耐读的诗词，大都富于音乐美；

耐听的音乐，多半具有韵律美。

两者在不同艺术形式审美趣味的同与不同中，统一了起来。

这就自然地为“春江诗”与“春江曲”跨越数百年的相互问候，提供了通畅的时空通道；

也由此，为后世留下了音乐与文学在意象意境中完美结合的千古绝唱！

中国古代文化遗产中，有两个流传至今、闻名遐迩的同名艺术作品：春江花月夜。

一个是唐代诗人张若虚的乐府诗《春江花月夜》；

另一个据说是明末清初音乐艺人宋珩作曲的琵笆文套大曲《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以下简称“春江诗”），被后人称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孤篇横绝、是为大家”的著名绝唱；

宋珩的《春江花月夜》（以下简称“春江曲”）被后世誉为“中国古典音乐名曲中的名曲、经典中的经典”、“中国传统音乐中一颗耀眼夺目的明珠”。

同一题名、不同类别、相隔六七百年的两种艺术作品，却有着情感同一的艺术境界和内在相通的艺术气质，不能说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凤毛麟角了！

在古代，诗词与歌唱一开始是不分家的，无论是《诗经》、《楚辞》，还是《唐诗》、《宋词》和《元曲》，其“词”大都是始于歌、为歌唱而作。直到如今，作词、谱曲的歌唱形式也从未有过改变。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们欣赏趣味、审美角度的需要，歌词便可以脱离歌曲这一“搭配”形态而变成了相对独立的“诗词”，乐曲也开始独立发展变成了“器乐曲”。“词”与“曲”，都按照作者的意图和自身的特点，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变成了两种不同艺术形式。

然而，外在形式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两者内在特征的一致。

无论诗词还是乐曲，表达的都是情感和思想，追求的都是意象和意境，讲究的都是声律和节奏，遵循的都是主题揭示和篇章（乐章）结构规律。

如此，这“春江诗”与“春江曲”，便在《春江花月夜》优美清远的意象和沉美悠远的意境中统一了起来。

而这种声与乐、意与义、情与景、虚与实、象与境的融合统一，无疑是发乎情感、始于心境、化之自然、悟以生活的完美体验。

那就让我们细细地去体会和感受两者之间相生相长之奥妙吧！

“春江诗”诗意梗概

《春江花月夜》全诗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换韵，构成九韵段，好似九首“七绝”构成的组诗。作者以富有生活气息的清丽之笔，创造性地再现了江南春夜的景色，如同月光照耀下的万里长江画卷，同时寄寓着游子思归的离别相思之苦。

诗篇意境空明，缠绵悱恻，词清语丽，韵调优美，一洗六朝宫体延续下来的浓脂腻粉，成为千古绝唱，素有“孤篇盖全唐”之誉。

诗从月生写到月落，把客观的实境与诗中人的梦境结合在一起，写得迷离惝恍，气氛蒙眬。整首诗的感情就像一场梦幻，随着月下景物的推移逐渐展开，亦虚亦实，忽此忽彼，跳动断续，深邃丰富，以不同凡响的艺术构思，开拓出新的意境，表现出新的情趣。

特别是，诗人把游子思妇的离愁放到春江花月夜的背景上，良辰美景更衬出离愁之苦；又以江月与人生对比，显示人生的短暂，而在短暂的人生里那离愁就越发显得浓郁。这首诗带着些许感伤和凄凉，但不颓废，它展示了大自然的美，表现了对青春年华的珍惜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诗中那种对于宇宙和人生的真挚的探索，也有着深长的意味。

全诗紧扣《春江花月夜》这五个字，以春、江、花、夜围绕着月来写，从月生开始，继而写月下江流、月下芳甸、月下花林、月下沙汀，然后就月下思妇反复抒写，最后以月落收结。有主有从，主从巧妙配合，构成完整的诗歌形象，形成美妙的艺术境界。

“春江曲”曲意梗概

《春江花月夜》是一首典雅优美的抒情乐曲，它宛如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把春天大自然迷人景色，一幕幕展现在人们眼前。乐曲通过委婉质朴的旋律，流畅多变的节奏，巧妙细腻的配器，丝丝入扣的演奏，形象地描绘了月夜春江那静谧悠远的夜晚、东山升起的月亮，江面荡漾的小舟、西岸轻轻摇曳的花影，尽情颂赞了江南水乡的异态风姿。全曲听来，就象眼前呈现出一幅精美细腻、色彩柔和、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引人入胜。

乐曲分为10个乐段，分别为：一、江楼钟鼓、二月上东山、三风回曲水、四花影层叠、五水深云际、六渔舟唱晚、七洄澜拍岸、八棹鸣远濑、九欸乃归舟、十尾声。

《春江花月夜》乐曲结构严密，旋律古朴典雅，节奏平稳舒展，用含蓄的手法表现了深远的意境，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乐曲音乐的主题旋律尽管有多种变化，新的乐思层出不穷，但每一段的结尾都采用同一乐句出现，听起来十分和谐。在中国民间音乐中，这种手法叫“换头合尾”，能从各个不同角度揭示乐曲的意境，深化音乐表现的内容。

《春江花月夜》构思巧妙，随着音乐主题的不断变化和发展，乐曲所描绘的意境也逐渐地变换，时而幽静，时而热烈，表现了大自然景色的变幻无穷。

全曲的演奏一气呵成，用琵琶形象地模拟江楼钟鼓、急浪拍岸之声，用二胡表现绵绵的思绪与曲终人不见的淡远之情，用古筝着重模拟流波之声，用洞箫表现渔歌的悠扬，钟声传出静谧的气氛，鼓音又增加了暮色江上的气势。诸种乐器表现着同一主题，使乐曲更加美妙动听，彰显了大自然景色的变幻无穷。

诗曲对比欣赏

比较一下“春江诗”与“春江曲”的叙述铺陈手法，不难看出词与曲在情感蕴意表达上的异同。

无论《春江花月夜》诗和曲，都融入了一些哲学、美学的范畴，对近体诗词和民族音乐的发展都有深远的影响。比如它所追求的中正平和、清微淡远的意韵美；崇尚自然、寄情山水、希求天人合一、返朴归真的自然美等，被后世广泛的融合和传承。

透过诗与曲精美的情景描绘和寓理表现，使人能够感悟到，面对辽阔江天，那“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自然景物所发出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无限深沉的感叹。

诗与曲都通过澄江、明月、偏舟、春花的描绘，既赞美了山河的秀丽景色，又流露出作者那淡淡的伤感。在情感丰富真切启人心智的同时，将诗情、画意、乐理、意境与人生体察融为一体，从而在深层次里揭示出生生不息的生命意义。

遗憾的是，后来改编成《春江花月夜》乐曲后，无论是琵琶曲、洞箫曲还是丝竹演奏曲和民乐合奏曲，均去除了原琵琶曲中表达江上思妇哀怨离愁的主题，这就与“春江诗”第六段以后的情境与情感表达稍有差异，但从整体音蕴和意境表达效果看，仍然是比较贴近和意和的。

“春江诗”第一段：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起首四句中两现春江、明月、潮、海，交错叠现的景观立即把人带进了一个神奇美妙的境界。而最后一句，又为整篇描写的江月意象埋下了伏笔。

诗的起始视野就突破了春、江、月范畴而延伸到海，揭示出那一轮明月，乃是伴随着海潮一同生长的。诗里不用“升”而用“生”字，一字之别，别有一番意味，它渗入诗人主观的想象，仿佛明月和潮水都具有生命，像一对姊妹，共同生长，共同嬉戏。这个“生”字使整个诗句活化了起来。

水波溢满，江海相通，春潮涣涣，月光随着海潮涌进江来，潮水走到哪里，月光跟随到哪里，哪一处春江没有月光的闪耀呢?

　　“春江曲”第一段：江楼钟鼓

　　以琵琶起引，由慢渐快来模拟鼓声开场。随后，箫和琵琶的合奏，如江上轻波，优美而流畅的旋律展现出一幅暮色江南、夕阳晚照的安详景色。紧接着，乐队齐奏出优美如歌的主题，乐句间同音相连，委婉平静，古筝的微微奏鸣，大鼓轻声滚奏，意境深远，完美地表现出了江南暮色的平静。

“江楼钟鼓”描绘出了夕阳映江面、斜阳散余辉、江头传萧鼓、熏风拂涟漪的秀丽迷人景色。

“春江诗”第二段：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由江写到花，由花又回到月，用其他景物来衬托月光的皎洁。江水绕着生满鲜花的郊野曲折流过，明月随江水而来，把她的清辉投射到花林上，仿佛给花林撒上了一层雪珠。因为月色如霜，所以空中的霜飞反而不能察觉了（古人以为霜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好像雪一样，所以说“流霜”）；在洁白的月光之下，江滩的白沙也不易分辨了。

一句写天上，一句写地上，整个宇宙都浸染上了明月的白色，仿佛被净化了似的。这样的境界，很自然地会想到深邃的人生哲理。

　　“春江曲”第二段：月上东山

　　民乐齐奏，主题旋律移高四度自由模进，旋律有徐徐飘来的上升之感，描绘出了夕阳西下，一轮明月从东山升起的情景，如见江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展现了一幅江上月影浮动的秀丽画面。表现出了夜色朦胧、江清月白的悠远意境。

“春江诗”第三段：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天一色，连一粒微尘也看不见，只有一轮孤月高悬在空中，显得更加明亮。在江边是谁第一个见到这轮明月呢？这江月又是哪一年开始把它的清辉投向人间的呢？这似乎是一个天真稚气的设问，却是一个永无答案的谜。自从张若虚提出这个问题以后，李白、苏轼也发出过类似的疑问。李白说：“青天明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苏轼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已不仅仅是写景，而几乎是在探索宇宙的开始，追溯人生的开端了。

　　“春江曲”第三段：风回曲水

　　旋律基本上是第二段的变奏。曲调在层层下降后又回升，出现了旋律线的起落，增加了音乐的动感和张力，显示了大自然变化无穷魅力；也描写了江风吹拂、流水回荡时泛舟游子归程的欢快心情。

“春江诗”第四段：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人生易老，一代一代无穷无尽地递变着，而江月却是年复一年没有什么变化，它总是生于海上，悬于空中，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可是总没等到。长江的水不停地流着，什么时候才把她期待的人送来呢？这番想象是从“孤月轮”的“孤”字生发出来的，由月的孤单联想到月的期待，再由月的期待一跳跳到思妇的期待上来。

　　“春江曲”第四段：花影层叠

　　音乐在徐缓流动的曲调之后出现了四个快疾繁节的乐句，与前面表现恬静意境的悠扬乐句呈现出鲜明对比，好似凉风习习、水中花影纷乱层叠之貌，显示出了花影自怜之姿，形成了春江上的“花影重叠”的美景。

“春江诗”第五段：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白云一片悠悠飘去，本来就足以牵动人的离愁，何况是在江行分手的地方。青绿的枫叶点缀其间，更增添了许多愁绪。月光之下，是谁家的游子乘着一叶扁舟在外飘荡呢？那家中的思妇又是在哪座楼上想念着他呢？

一句写游子，一句写思妇，同一种离愁别绪，从两方面落笔，颇有一唱三叹的韵味。

　　“春江曲”第五段：水云深际

　　乐曲用琵琶、二胡和中胡先在低音区奏出醇厚深沉的音调，忽而八度跳越，琵琶悠然飘出轻柔透明的泛音，再以不同的演奏技法表现出了水和云的和谐美景。乐队齐奏，速度加快，犹如白帆点点、遥闻渔歌、由远而近、逐歌四起的画面。

这段音乐构成不同音区的对比，那种“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壮阔景色油然而生，异常鲜明地刻画出天水共长、一望无际的江面意境，使全曲情绪由优美而转向壮阔。

“春江诗”第六段：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曹植的《七哀》诗说：“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张若虚化用这几句的意思，对月光作了更细致的描写：那美好的月光似乎有意和思妇作伴，总在她的闺楼上徘徊着不肯离去，想必已照上她的梳妆台了。月光照在门帘上，卷也卷不去；照在衣砧上，拂了却又来。她是那样的依人，却又那样的恼人，使思妇无法忘记在这同一轮明月之下的远方的亲人。

　　“春江曲”第六段：渔舟唱晚

　　乐曲展现的是一段渔歌的旋律。琵琶领奏出歌唱般旋律，柔美、悠扬的箫声如远处的渔歌、又似天籁之音。伴以间断的木鱼声，显得纯朴而真实，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速度逐渐加快的合奏声势浩大，象由远而近的渔船兴致勃勃地归来，每句第三小节均先停顿半拍后开始，使音调风趣、生动，把一种江南渔舟晚归的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春江诗”第七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一轮明月同照两地，就和我想念你一样，你一定也在望着明月想念我。有明月像镜子似地悬在中间，我们互相望着，但彼此的呼唤是听不到的。我愿随着月光投入你的怀抱，但我们相距太远了，上有广袤的天空，善于长途飞翔的鸿雁尚且不能随月光飞度到你的身边；下有悠长的流水，潜跃的鱼龙也只能泛起一层层波纹而难以游到你的跟前。我又怎么能够和你相见呢？

　　“春江曲”第七段：回澜拍岸

　　此时音乐快速而热烈，进入了全曲的高潮。琵琶用“扫轮”弹奏技法，奏出一连串由慢而快、顿挫有力的乐声之后，恰似渔舟破水，掀起波涛拍岸的情景。随后的民乐齐奏，各种乐器音色齐响，描绘了江面上波澜起伏、群舟竞归、浪花飞溅的壮阔景象，波涛拍打江岸的声音宛若就在耳旁。

“春江诗”第八段：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思妇回想昨夜的梦境，闲潭落花，春过已半，可惜丈夫还不回来。江水不停地奔流，快要把春天送走了；江潭的落月也更斜向西边，想借明月来寄托相思也几乎是不可能了。把梦境与实境结合在一起写，是梦是醒，思妇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春江曲”第八段：棹鸣远濑

　　曲子音乐呈反复式递升，古筝的声音，如江水的流动，又如归舟桨棹划水的声音，表现了波浪层涌和橹声由远渐近的意境。

“春江诗”第九段：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天已快亮，斜月沉沉，渐渐淹没在海雾之中，月光下的一切也渐渐隐去了，好像一幕戏完了以后合上幕布一样。这整夜的相思，这如梦的相思，怎样排遣呢？游子思妇，地北天南，不知道今夜有几人趁着月华归来！看那落月的余辉摇动着照满江树，仿佛怀着无限的同情呢！

　　“春江曲”第九段：欸乃归舟

　　全曲再一次达到高潮，是全曲的最高潮段落，在古筝和琵琶音衬托下的乐队合奏。乐器逐一进入、由少而多，旋律由慢渐快，由弱渐强，描绘出小船向归途驶去时的激动心情；表现出归舟破水、浪花飞溅、由远而近、橹声“欸乃”的意境，达到了情绪的顶峰。

“春江诗”之余韵

统观诗篇，“江”与“月”这两个主题被反复拓展，不断深化。纷繁的形与景，和着复杂的光与色，通过与春、夜、花、人的巧妙结合，构成了一幅色美情浓斑斓迷离的春江夜月图。明写一轮清雅江月，却是把一种复杂的人类情感贯穿始终。语言声律、形式技巧、描篇布局，完美地糅合在一起，诗本身就如同光耀千古的一轮高天朗月，照亮了盛唐诗之路，至今诗篇依然不朽而江月依旧。

　　“春江曲”第十段：尾声

　　在低音区以舒缓的速度，自由的节奏，奏出悠扬、徐缓、飘渺、抒情的音调，仿佛画面又回到了乐曲开始时归舟远去，万籁俱寂，春江更显优美、宁静。乐队以零星的筝音，来勾画江水卷起的余波旋，似乎万物归于月夜下的平静，为这首动与静、远与近、情与景相继相应而充满诗情画意的乐曲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附录一：《春江花月夜》诗原文与译文

原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译文

春天的江潮水势浩荡，与大海连成一片，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好像与潮水一起涌出来。月光照耀着春江，随着波浪闪耀千万里，所有地方的春江都有明亮的月光。

江水曲曲折折地绕着花草丛生的原野流淌，月光照射着开遍鲜花的树林好像细密的雪珠在闪烁。月色如霜，所以霜飞无从觉察。洲上的白沙和月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

江水、天空成一色，没有一点微小灰尘，明亮的天空中只有一轮孤月高悬空中。江边上什么人最初看见月亮，江上的月亮哪一年最初照耀着人？

人生一代代地无穷无尽，只有江上的月亮一年年地总是相像。不知江上的月亮等待着什么人，只见长江不断地一直运输着流水。

游子像一片白云缓缓地离去，只剩下思妇站在离别的青枫浦不胜忧愁。哪家的游子今晚坐着小船在漂流？什么地方有人在明月照耀的楼上相思？

可怜楼上不停移动的月光，应该照耀着离人的梳妆台。月光照进思妇的门帘，卷不走，照在她的捣衣砧上，拂不掉。

这时互相望着月亮可是互相听不到声音，我希望随着月光流去照耀着您。鸿雁不停地飞翔，而不能飞出无边的月光；月照江面，鱼龙在水中跳跃，激起阵阵波纹。

昨天夜里梦见花落闲潭，可惜的是春天过了一半自己还不能回家。江水带着春光将要流尽，水潭上的月亮又要西落。

斜月慢慢下沉，藏在海雾里，碣石与潇湘的离人距离无限遥远。不知有几人能趁着月光回家，唯有那西落的月亮摇荡着离情，洒满了江边的树林。

附录二：乐曲《春江花月夜》由来

《春江花月夜》原为琵琶独奏曲。在代代相传过程中，曲名多次更换，开始时称为《夕阳萧鼓》，后也曾根据白居易的《琵笆行》之意改为《浔阳夜月》、《浔阳琵琶》或《浔阳曲》。

清代姚燮（1805－1864）编撰的《今乐考证》中，在“中曲类”内，列有《玉盘珠》及《夕阳萧鼓》两首名曲，这是现今有据可寻的最早曲名资料。

浦东派琵琶宗师鞠士林（1736－1820）留有《闲叙幽音》。内收以工尺谱记的“七段无标题的《夕阳萧鼓》曲”，这是目前发现的关于此曲的最早乐谱记载。

南江横沔人陈子敬于1898年传抄上（又称《陈子敬琵琶谱》）收《夕阳萧鼓》曲。列有：“回风”、“却月”、“临水”、“登山”、“啸嚷”、“晚眺”、“归舟”等七段小标题，这是现见资料中《春江花月夜》标题的首次出现。

1895年，琵琶演奏家李芳园将《夕阳箫鼓》更名为《浔阳琵琶》，收入《南北派十三套大曲琵琶新谱》之中，并立了十个小标题：夕阳箫鼓、花蕊散风、关山临却月、临山斜阳、枫荻秋声、巫峡千寻、箫声红树里、临江晚眺、渔舟唱晚、夕阳影里一归舟。

二十世纪初，汪昱庭对李芳园的《浔阳琵琶》曲谱作了较大的改编。

1923年，上海大同乐会的柳尧章和郑鄞文根据汪昱庭所授琵琶曲《浔阳夜月》，首次将其改编为民族管弦乐曲《春江花月夜》，并揉合了张若虚、白居易两篇名诗的意境，提高了乐曲的艺术表现力。改编后也确定了十个小标题：江楼钟鼓、月上东山、风回曲水、花影层叠、水深云际、渔舟唱晚、洄澜拍岸、棹鸣远濑、唉乃归舟、尾声。这时乐曲意境已不再是“春江花朝秋月夜”的秋意晚江、离愁别绪，它剔除了前作中沦落人飘零天涯的落寞与失意，而将曲意专注在“春、江、花、月、夜”这人生最动人的良辰美景上，有“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之境。

如此看来，《春江花月夜》无疑是根据古曲《夕阳萧鼓》改编而成。但从史载出现曲名起，均未记有作者姓名。

　《春江花月夜》作者资料，见于现上海崇明县志。这部县志上记：“宋珩，字楚玉，廪贡生，寄海门。通音律，善琵琶。初贾公逵得四弦指法于在湄，传李进城，珩从连城受转关镬索，又自出新意为《夕阳萧鼓》曲。铿锵动听，然不轻奏，非心所敬弗弹，盖旷远有名士风。” 这段载文不但记述了《夕阳萧鼓》曲的作者，而且阐明了“白在湄－>贾公逵－>李连城－>宋珩”一脉师乘的关系。

　　原曲《夕阳箫鼓》因用音色清脆明亮的琵琶演奏，表现力很强，声音很具穿透力，是一首著名的文曲。但是熟练掌握琵琶演奏指法的人很少，后来经改编的丝竹演奏的《春江花月夜》更富有表现力，但同时去除了原琵琶曲中表达江上思妇哀怨离愁的主题。

乐曲改编为民族管弦乐曲后，既发扬了古典音韵优雅的格调，又使音乐充满内在的激情，颇具情韵，富有生气，主题表达也更为细腻。全曲共分为十段，人们遵循中国古曲标题音乐传统为每段加了一个富于诗意的小标题。乐曲用二胡、琵琶、古筝、洞箫、钟、鼓等乐器演奏，通过委婉质朴的旋律，流畅多变的节奏，形象地描绘了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赞颂了江南水乡的优美风姿。

全曲就像一幅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引人入胜，展现了夕阳西下、云破月来、渔舟唱晚等迷人的江南风韵。

（《春江花月夜》诗词和乐曲释义，大部分选于网上和书中有关赏析评论文本，由本人归纳删减综合后摘编而成文，感谢原作者。有不准确、不完整之处敬请指正，与原作者无关。图片由百度下载，向原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