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素皎洁烟为柄 倒裁白扇山满窗

暮卷残阳

入冬后，女儿就开始心心念念要去看雪。于是就一同去，朝着富士山的方向。

来日本的第一个清晨，晨曦悄悄地漏过蝉羽般的轻纱，明媚却不绚烂。轻轻地掀起窗帘，眼前的蓝天白云、柔和微风，带着几分华丽和清爽，最适合悠闲的假期。楼下的早点除了冰水居然还提供热水，果然是中国人主流酒店。不过一大早就吃饭还是不习惯，生菜、拔丝发酵一整年的纳豆实在不敢恭维。虽然本该入乡随俗多吃鱼菜远离肉，清汤寡水伴余生。可到最后还是烤肉和增味汤给了足够的惊喜，要是多油多盐就更好些。出门再次惊叹于车前从大到小摆放整齐的行李，不得不承认这儿确实是强迫症爱好者的天堂。一路上导游又开始吹上了，说日本谈不上风景（后来才证实是先抑后扬），但架不住绿化多（三亿颗树）。得益于绝不砍一棵树，谁要是顶风作案就得罚三十万，做三个月牢。然后是治理空气，将所有工厂设在海外，连车也很少冒烟，确保三十六年没雾霾；最后是治理水，确保在任何地方的自来水（软水）都可以直接饮用，再加上先进的医疗水平，确保连续36年全世界最长寿，目前平均年龄达87.6岁……

在柔软的阳光和一声声女儿催促着回答米小圈版脑筋急转弯中，就到了午餐时间。没想到来日本的第一碗也是唯一一碗面是无油无糖无盐的乌冬面，更出人意料的是口感居然还可圈可点。那蚕豆居然甜得西斯底里，都要感动得哭了。那深埋在南瓜里稍纵即逝的甜味、靠条状芥末提鲜的生鱼，面对腌制的白萝卜都得甘拜下风，不过和家乡的一比就望尘莫及了。至于天妇罗鱿鱼金枪鱼之类的，就是嘎嘣脆半天都吃不出一点味道。真想抄告上苍：放过我吧，想吃点油盐我容易吗我。真感觉出门就是积累万事难的过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算功德圆满，方可回国，然后有经历有比较后才能更好地享受在家千日好。

饭后闲逛时门口的草莓和苹果绝不可放过，这都被导游和游客推崇成仙果了，结果付了千把块钱，待入口方知不外如是。和江湖上传闻的“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风马牛不相及，就是免洗这个噱头，不得不给一百分。上了车导游早就开吹许久了，说什么富士山这边的空气被称为日本最好的空气，果蔬全部有机还不加农药。这儿的人特专一，七十年只做一种果汁。把二十种野菜和一种果汁浓缩在一瓶里，一天一瓶就不用再吃果蔬了，最关键各种成分控制在健康值之内，方便简单便捷。

去富士山不得不提到北口本宫富士浅间神社，据说富士山三百年喷发一次，为祈祷不再喷发 ，就在此供奉火山镇护神。而本殿和西宫里的祖灵社保佑着登山者的安全。这边我还在推算今年貌似就是活火山再次爆发年，女儿早就按耐不住，拉着我跑过两百米的细碎石子路，跑过二三十颗五百年以上参天杉树，跑过各大家族捐献的石灯石狮，还一不留神跑过千年古社遗留在人间的印痕。

看着女儿忙着用木勺舀水，一会洗左手，一会洗右手，倒得不亦乐乎。我懒得进神社，自然免去了这“手水舍”的礼节。看着女儿一会跑神社里有样学样地投着硬币，一会儿在千年雪松下仰着小脑袋不断地倾斜着身子往上张望，一会儿又欢快地绕过穿着怪异的居士，和我会师于起始点。据说攀登富士山就是从这开始，到五合目就是二十公里。再往上就只有一条道，每年也就七八月份才可以继续攀爬，再有六小时就能登顶。不过日本人专业只做一件事，做就要做到极致，所以压力特别大，在网上讨论最多的就是如何结束生命。而四合目最为出名的只进不出的森林沼泽就是首选，所以到五合目只能有开车前行这一方式。等我们慢悠悠地回到停车场，就见聚集着三五个老男人，还兴奋地说着“导游吸烟了”，一边赶不及地掏烟相互点上，从此讲大道吹牛，开始潇洒人生。

3776米（十合目）的活火山——富士山自平地而起，山体高耸入千年不散之云。山巅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好似一把悬空倒挂的扇子。一直特别奇怪，好好的测量山体高度，怎么和天黑请闭眼（合目）纠缠不清。原来古时候没有专业的测量器具，单靠徒手攀爬。夜黑风高全指望着蜡烛，当一根蜡烛熄灭，爬的高度就叫一合目，当然，两根就是二合目，以此类推。

几分钟的功夫我们就抵达了一合目，一溜烟十余辆大巴车排满整个观景台，徒步十余米就见围栏及禁止前行的警示语。果然和各大攻略中传闻的一致，哪有行程中提到的五合目，每次导游都会例行惯例地说一句：天气原因，能上一合目就是意外惊喜了。

抬头望去只见那富士山就像夹心饼干一般，欲拒还迎地在千年烟云和百年古树间若即若离。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到此一游留点念想，赶紧乘着这边还飘来些稀稀落落的雪雨。结果刚按快门的一刹那就撒下绚丽的阳光，那真是金云遮顶，蔚为壮观。可那若隐若现的云和山就再也辩识不清了，只留下赶着回去的女儿偶现的笑靥。这时武装到眉毛的交通警又赶来驱散着人群，还不住地高喊：“bus，bus”。惹得众人更添了回家的念想。真还不如盘腿于宾馆里，富士山尽收眼底。来这里，也许只为了印证一句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青天白日里见识了千年不散之云下的皑皑白雪，据说有三分之一的时节就这样，难见富士山真面目。绕着圈取景的我偶见路旁那早已被踩成了煎饼状的一平方坚冰，伸手按了按硬度，也只能打消了叫女儿来玩雪的念头。富士山上，都有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味道，也许是只因身在此山中的缘故。回车里一看，团友基本上全在了。难怪连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导游都良心发现，提前给我们打了预防针，说日本和自然景观这辈子都没有缘分。这里不得不说的是大巴车上每个座位都有插座，这必须给24个赞啊。虽说只有110V，但充手机无需转换器，最多就是稍微慢了些，这让随身携带的充电宝无用武之地。

随后就要去震惊中外的忍野八海，海边长大的我头回听说在同一个地方能有八片海的，国内那些个夸大宣传的，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日籍东北导游继续一顿忽悠，说是在这才有源于富士山顶积雪的泉水，经地底的熔岩石过滤、整整沉积了八十多年，含170多种矿物质，喝一口就长命百岁。所以人可以不带，但空瓶决不能少。一行三十号人赶紧倒饮料的倒饮料，买饮料倒的倒饮料，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手上都神奇般地出现了至少一个空瓶。一路走来，忍野八海没挖掘到，清澈见底的池塘倒有几个。可密密麻麻全是人海，连逢攻略必提之嫩滑爽口的豆腐都失之交臂，只能随着海浪亦步亦趋，就如阳光下三个五彩斑斓的泡沫嗖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不过再怎么样也必须排百来号人的队伍，取得长寿水，带回家给父母，不然不就白来了。听路上的人说这儿景区、富士山顶和市区的物价惊人的相似，震惊之余，自然还是买买买。

去号称“满窗富士山”的酒店路上，总算是见识了一亿五千万年前自然形成的山中湖，先不说一对对鸳鸯戏水，惹得一群天鹅争相露脸。单是那纯粹的蓝天白云，镶嵌上碧湖雪山，就足以秒杀诸多明信片了。残存的惊艳马上消弭于随后多次180度转弯和六十度斜坡中，还引得一车人惊呼和女儿的大笑，大叫着好玩好玩。导游又不失时机地说着一般人绝不告诉的保命秘籍：因酒店在富士山，夜晚出门可能就会撞见邻居（野猪野鹿），万一有幸中奖，务必赶紧打开闪光灯，那它们就直接各回各家了。

在86岁的老板一丝不苟地对每一位顾客120度鞠躬哈腰，身边年青接班人象征性地择要点头下，预示着终于来到号称离富士山最近的已有六十多年历史的温泉酒店。日式传统酒店自然少不了靠空调保温的榻榻米，相传战后倡导多生孩子少养猪来拉动经济，可苦于无处置床，就有高人指点，干脆就躺地上得了，结果这样一来一个房间就能睡4--5个孩子了。搞笑的榻榻米引得女儿上窜下跳，继而还直接钻进了被窝里席地而睡。全然不顾华灯初上，窗外一轮新月凭白无故地印出富士山的轮廓。真可以说在房间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富士山，只要你敢拉开窗帘。柯南剧场版里说到有人因为挡住了他家看富士山的风景就要去炸楼的情景也不再有。

日本到处都彰显小而精致，连火柴都做成卡片状，十片火柴也依次连成长方体。乘女儿特感兴趣，就教她如何点亮火柴，在阵亡了三根和浪费十五分钟唇舌后，终于在她雀跃的小眼神中冒出了火苗。而一旁的餐巾纸居然也是用软水做成，虽说又薄又小，但溶于水且不需要砍树，不得不服啊。

晚饭是说好的自助餐，品种繁多，每样点到为止就人仰马翻了。不过其实也不用分门别类，因为都一个味：无色无味。还好女儿油盐不进都甘之如饴，特别是一簇就有十几个的小蘑菇。出来混，孩子吃饱喝足自然就是最大的追求。

饭后一小时开启温泉时间，本就在富士山，整整一万多个温泉带，自然少不了天然温泉。套上浴袍，确保左襟压右襟，穿上防滑鞋，带几个硬币买些凉凉的酸奶就冲向浴场了。据说在这儿三种人不能泡温泉，分别是皮肤病人、怀孕超过三个月的和有纹身的。到了自然是见殿字入场，洗浴罢，直接晃过室内温泉池。一个凛冽的寒风让我打起退堂鼓，但一直习惯迎难而上，就下意识地裸进室外温泉池。温润的泉水无时无刻不在暖人心怀，偶尔一阵从远山刮下来的透骨冷风，却吹不散心中的暖意。远远地透过生生不息不断消散的雾气看着那乌漆麻黑的富士山和星空，听着潺潺流水声，那舒爽真是难以言表。

回家路上，想再喝点儿牛奶红茶之类的，结果无往不利的扫二维码都无用武之地。幸而旁边的经理听到我们谈话，说用房号记账就行。结果果真就记了个账，竟连签字都不用，果然是充满信任的国度。回到房间，才喝了一口，整整两条大腿局部頻现瘙痒，慢慢地出现红点，就和富士山的形成一样，多处凸起于地平面。幸而导游及时雨送来了抗过敏药膏，再加上我玩命似地站在零度阳台上看夜深的迷邃星空下的富士山，感受那无边的夜色和泛白的山顶纠缠不清。脑海里回味着太阳从富士山顶露脸那一瞬间，以及从山顶沉落那一瞬间，都能看到宛如施华洛世奇般闪耀的光芒。

那精心设计的漏趾羽绒被让我们想要醉生梦死亦不可得，却在午夜惊醒时，顺着倾洒进来的那片幽静，蓦然沉浸在绝美的月光里，慢慢地随着静谧的富士山伴着月光入眠，也算是意外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