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1、夜宿陆村</h3> <h3> 大年初二,去丈母娘家拜年。吃饭的时候,丈母娘说五舅舅年前脑梗,老夫妻俩准备过几天坐火车回老家宣城。我说我初四以后休息,就自告奋勇当司机送他们。说好初三那天我一下班就来接他们回老家。</h3><h3> 丈母娘的娘家位于宣城市宣州区向阳镇原夏渡乡的陆村,——这里是闻名世界的,堪比四川卧龙大熊猫保护基地的扬子鳄生态保护区所在地。</h3><h3> 据丈母娘说,她一共兄弟姐妹15个,最后只剩下兄弟五个,姐妹三个,他们大多出生在解放前后,最小的小姨也有65岁了。各家繁衍滋长,形成一个庞大的家族。如今该家族的后代们散布在世界各地,各自凭借血脉亲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进一步深入地了解这个中国五线小城三环以外的只有300来人的小村庄的前世今生,以及大环境下的乡村民众的生存状态。</h3><h3><br></h3><h3> 初三一下班,我就赶到丈母娘家,带上老夫妻俩,还有作陪的妻子和小姨子,一路顺利。</h3><h3> 到陆村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晚餐是在二舅的大表哥家,我们一下车,早已在表哥家等候多时的各家舅舅们、姨娘们、表兄弟姊妹们,还有更多的子侄辈们都热情地簇拥上来。如今的陆村家家户户都在马路两边盖房子,各家的门前都已经停满各地牌照的小车。显示出这个小村庄节日的繁华。</h3><h3><br></h3><h3> 厨房里,表嫂带着两个90后媳妇忙的不亦乐乎。我们落座后,斟满酒,节日的气氛顿时浓烈起来,舅舅、姨夫们不停地劝酒,并骄傲地说,那些菜都是自家田地里的绿色食品,那些鸡鸭都是自家饲养的。那些表兄弟姐妹们都不上桌子,我硬着头皮陪着几个老人。说着祝福的话,询问着他们的健康,我们那个年前患病的五舅舅也侧坐一旁,陪我们说笑着,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丈母娘看到后,自然也放心了许多,话题也就轻松了许多。</h3><h3><br></h3><h3> 吃罢晚餐,小孩子嚷着要放爆竹。已经习惯了城市寂静的我们,突然被这久违的爆竹礼花唤醒了春节的记忆。</h3><h3> 老表们说,宣城三环以内的地方也是禁放的,陆村正好处在三环以外。听到老表们说着三环三环——我不禁哑然,一个五线小城市,如今也有了引以为傲的三环。并以之划分城市和乡村的界限。</h3><h3><br></h3><h3> 老人们围坐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青壮年们逐渐散去,不知去向。我索然寡味地抱着手机跟一人在家的儿子聊天。表嫂关心地告诉我,楼上楼下都有WIFI,问我要不要密码。我笑着表示感谢。就问他老表们到哪里去了。她向我指指马路对面,告诉我他们都在打牌。</h3><h3><br></h3><h3> 我循着人声,跑过去看个热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一阵阵哄叫声。跨入门内,看到一张方桌前里里外外围站着好几圈人,甚至边上还有几位小青年站在凳子上跳脚观望。我走进看了一下,几个人拿着几副麻将牌,在砸骰子比点子,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叠钱,那些红红的票子,就在几个人的手里转来转去,不时有人在加注,每个人的表情有兴奋、有沮丧——我不大看得懂他们的游戏,也不太听得懂他们混杂的俚语,就退出人群。</h3><h3><br></h3><h3> 连续上了十几天班,难得休息,我还是早早洗漱完毕睡下——乡村的夜晚很是寂静,偶尔零星的炮声,还在告示我们,这是一个节日的夜晚。伴着窗外滴滴答答春雨敲打屋瓦的声音,我很快进入梦乡……</h3> <h3>2、陆村的由来</h3> <h3> 一大早醒来,表哥表嫂们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家里的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已经整理打扫一新。我插不上手,就一个人到户外,到乡村小道走走。正好碰到裹得严严实实的五舅。我就拉着五舅,让他跟我一起走走。</h3><h3><br></h3><h3> 大病初愈的五舅很是健谈,他是丈母家最小的弟弟,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早年当兵,后回乡务农,却不成想,高不成低不就,最终孤寡一人,成为小村里为数不多的孤老。好在其他舅舅和侄子辈环绕,五舅倒也不寂寞。早先还一直是村里的支部书记,眼下还是村里的党小组长。昨晚,我还发现几个后生给他交党费,原来那些后生常年在外打工,难得过年回家,虽然过不了组织生活,但大家还是自觉地把所欠的党费一把交期,并把来年党费预交,不难为他这个<b><font color="#ed2308">世界最大执政党的最基层的党小组长</font></b>。后生们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这个政治身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这个小组长说,什么时候带大家组织个活动。其实,这个陆村党小组成员全是沾亲带故,一个小小的家宴,可能就是村党小组的集中学习,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有可能就会形成一个重要的决议。</h3><h3><br></h3><h3> 我问五舅,宣城建治也有上千年历史,很多村落都有着千年、数百年的历史传承,陆村怎么在历代方志上都找不到啊,而且村里面也找不到古建筑或古碑以证明这个村子的渊源流长。</h3><h3> 五舅说,这个村子刚解放的时候,也就300多口人,以刘、吴、余、严、曾、陶几大姓为主,其中大部分是太平军兵燹之后,移民到此的河南光山人的后代,而且有几大姓,100多年前在光山老家就是联姻关系。丈母家的刘家算是村里的大姓,但并不富裕,也是世代贫农。</h3><h3> 解放前,这个村子就两户地主,一个严姓、一个曾姓,两家毗邻,100多年前,分别在村子盖了两座带天井的两进砖瓦宅院,在整个村庄显得特别鹤立鸡群。谁知道,刚一解放,俩家豪宅就被赤贫分了。爱人外公家分得了严姓地主家的房子,众多舅舅们析出后都各自在周边建房,独立门户。那座近七十年前土改后的严家老房子成了五舅的终老之所。</h3><h3><br></h3><h3> 最惨的是那个曾家,据说是湘军后代,在战争中获得一些钱财后,没有回到三湘故里,而是在这里置田置业,在其建立军功的地方开始他们绵延百年的耕读生活。俗话说富不过三代,曾家后代已经没有了祖上冲锋陷阵的狼性,而是成为文儒乡里有名的诗书世家。三舅说,曾家老爷写的一手好字啊,当年家家过年的对联都出自曾家之手。曾家也没有为富不仁,来自各地各姓都相处的不错。只是到了解放初,曾家已经没落,只剩下三兄弟。却遇到了土改,房子被人分了,田也被人分了,一夜之间,和平相处了近百年的乡邻突然变得不近人情起来。曾经留学南洋的曾家老大新婚不久早逝,老二成天混日子,好吃懒做,终生未娶,如今居住在祖屋终老。老三在三年饥荒的时候,带着饥饿和恐惧连滚带爬地逃荒到五十里开外的山里,倒插门当地一户人家,得以残喘,一生再也没有回到陆村。</h3><h3><br></h3><h3> 说到三年饥荒,五舅说,那三年,村村都在死人,300多人的陆村只剩下60几口人了,但当时作为村仓库的曾家老房子里还有大量粮食。是坐以待毙,还是抢粮活命,当时,村里的还有劲的几个年轻人,连夜找到曾家老二,算是凿壁偷粮,让村里人得以活下来,而不像附近有的村庄,几乎死绝。大家为了活命心照不宣——而这个陆村的人丁至今没有恢复到解放初的人口规模,随着大量青壮年在城里或在外打拼,陆村已经越来越空心化,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少数在家创业的青壮年。</h3><h3><br></h3><h3> 元气大伤的陆村一直到80年代才慢慢恢复生机,而此时的陆村已是满目疮痍,村里仅剩两座百年老宅大量木椽被拆卸下来元气大伤的陆村一直到80年代才慢慢恢复生机,而此时的陆村已是满目疮痍,村里仅剩两座百年老宅大量木椽被拆卸下来烧毁。我仔细从那些残垣断壁上,还能看出这些杂糅着徽派建筑的四水归堂,湘派建筑内部横梁的古拙凝重(曾家老屋能看出端倪);五舅家的老屋是典型徽派与豫南穿斗式和抬梁式的梁架结构混合而成。百年前,定居此地的先人秉着百业待兴的豪气,展望着未来子孙的世代兴旺,也是煞费苦心,却不曾想江山异色,居家分离。福兮祸兮,自不堪言。</h3><h3><br></h3><h3> 我说,那这里为什么叫陆村呢,据我所知,这里没有姓陆的人家啊。五舅说,他也不清楚,也许这个村里刘姓居多叫刘村,也许是因为有六户人家就叫六村,后来因为这个村子边上有条路,叫路村,最后有关部门要定名字的时候,就索性叫了陆村。</h3><h3><br></h3><h3>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了,关键是要人活命。</h3><h3> 五舅不无感慨。</h3><h3> 五舅指着荒芜的农田,现在农村的田地都没人种,他们估计是中国的最后一代农民了。</h3><h3><br></h3><h3> 在五舅的祖屋里,看到满地的礼盒,我笑着说,这些牛奶、点心够你吃一年的了。五舅说,我不要他们送,他们非要送,现在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啊!看到墙上挂着不曾谋面的爱人的外公外婆的画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舅舅、姨娘们的模样——这是一个家族的血脉相承。</h3> <h3>3、陆村边上的一条血路</h3> <h3> 逛了一会儿,大表哥喊我们回去吃饭,大早上的,又是一大桌菜,还准备了酒。我实在没有在这个大清早喝酒的习惯,婉言谢绝。倒是几位老人怡然自得端起了酒杯,闲聊着过去的日子。</h3><h3> 我突然向他们问起门前这条路的由来,我跟他们说,从宣城三环拐进陆村,是一条笔直的一点不蜿蜒起伏的乡道,这显然有别于皖南山区其他乡道,而且这条路基本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如果一路推平、垫平那得花多大的代价。既然这个村子曾经叫过路村,是不是跟这条路有关。</h3><h3> 老人们说,这条路的路基原来是条铁路,五十年代曾有大量民工从外地蜂拥而来,就是从三环路那个拐点一直修到周王煤矿的矿井,全长17公里。他们不能说出确切年份,我估计是大炼钢铁时候,各地需要大量的炼铁的煤,而周王这个从民国就已经有着采煤历史的地方,自然就成了宣城乃至周边重要的原料供应地。而陆村就成了山里物资主要通道,而通火车,则是运送大宗物资的主要交通工具。</h3><h3><br></h3><h3> 老人们说,开始是大量水阳民工,还有孙埠民工,最后又来了大批江北人和北方侉子。工地上大量石子、枕木、铁轨都是从外地运来,全凭着人扛手提,路基的夯实也是靠着众人拴着巨大的夯石一点一点推进,哪有现在修路有压路机这么便捷,完全是靠着人海战术,慢慢把道路延伸到皖南山区的腹地。因为是各地民工修筑的铁路,所以当地人一直把这条路叫“民工铁路”。</h3><h3><br></h3><h3> 当年死了不少人啊!说起这条路,老人们唏嘘不已。我说,这一带又不架桥,又不打洞,只是平铺一条路而已,怎么会死人。他们说,修这条路,全是青壮年的小伙子,没日没夜地干,都想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由于体力消耗大,又吃不饱,很多人是干着干着,就倒在路基上的。很多人喂点稀饭还能回过神来,有的人就此倒在路边。</h3><h3> 有的还有家人来收尸,有的就葬在路边再也不能魂归故里。我惊讶于还有这样的事情。因为查遍各种县志记录,都没有相关内容。我也在文史群里询问专家,都没有满意的答案。</h3><h3><br></h3><h3> 甚至有人说这是一条日本人修筑的铁路,我想也不大可能,当时,这一带是国民党正规军的驻地,宣城战时党部和县政府都在不远的周王,日本人是不敢在这一带大张旗鼓地修路的。</h3><h3><br></h3><h3><br></h3><h3> 不过,这条路给当地居民带来一个很大的副业——搭粥铺。沿途的主妇、小孩们纷纷在路边支起小摊子,卖粥给那些民工吃,有的还在家里煮一些山芋、玉米类,给那些民工补充营养。这些都给沿路群众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我的丈母娘也曾参与到这些卖粥大军中。</h3><h3><br></h3><h3> 这是一条不标准的窄轨铁路,在敲锣打鼓准备通车的时候,披红挂彩的车头是一辆解放牌机车,至于,汽车怎么会放到这条窄轨是,老人们说不清当时的情景。我老丈人说他那时候十几岁,看到过火车通车,只是没多久,沿途的铁轨都断了,根本走不了车。</h3><h3> 我在想这些铁轨是不是当年大炼钢铁的产物,多少好钢回炉炼成废铁。一条劳民伤财的铁路没拉出一点煤就荒废了。国家甚至都没有人力和财力去回收这些铁路上的物资。没多久,这些铁路上的铁轨、枕木、甚至石子都被沿途百姓拉回家挪作他用。</h3><h3><br></h3><h3> 后来这条路又成了山里木材运往外地的重要通道,那些粥摊又继续为这些运木材的工人服务。没几年,沿途所有的山挖秃了,水土流失的严重起来,那些经常出没山林的狼、野猪、麂子、野鸡、野兔没有了,作为本地标志性的特产——土龙也变得稀少起来。当地很多老人甚至不知道扬子鳄为何物,他们习惯于叫这个世代在这里生存的似龙、似龟的东西叫土龙。</h3><h3><br></h3><h3> 人们开始挨饿,然后很快就饿死人。</h3><h3><br></h3><h3> 随着这些年液化气的普及,沿途山上的茅草枯枝不再是用来烧锅,山林各种保护措施严格执行,现在山林早已恢复到解放初的模样,除了狼见不到,各种野猪也大量繁殖起来。这些没有文化的乡民都知道野生动物保护法,不去骚扰这些原住民,他们认为为了一条不值钱的野猪、土龙,抓进去坐牢不划算。</h3><h3><br></h3><h3> 如今这条道路早已扩宽,各种车辆在这条双车道的马路上驰行,那些握着方向盘的年轻人是否知道这条血路曾经的故事?</h3> <h3>4、陆村新时代的庄园主</h3> <h3> 吃罢早饭,是丈母娘领着小的们到各长辈家拜年。</h3><h3> 中午饭是安排在三舅家。</h3><h3> 三舅家作陪的是他家二女婿。</h3><h3> 作陪的二表姐夫,把各长辈和我的酒杯斟满,然后说了一些客套话,彼此再次打开话题。</h3><h3><br></h3><h3> 一晃还是好几年前,表姐夫全家给我丈母拜年,我们作为女婿也是全程作陪,我把自己喝倒了。回家在醉酒状态下写了一篇《春节七天乐系列》。然后呼呼大睡,一觉醒来,看到自己写的东西,居然也是恣意汪洋,真不敢相信是自己写的,一点印象没有,兴致所发,晚上继续喝。那次给姐夫一家留下很深印象。说有机会我们表娘舅好好较量一下。我回家就惨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h3><h3><br></h3><h3> 从此不敢在老婆娘家人面前造次。表姐夫女儿出嫁,我们也赶回来喝喜酒,但由于开车,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儿子回家了,那次没有喝成。这次回来,表姐夫已经升级当外公的人了,自然是喜的乐颠颠的。</h3><h3><br></h3><h3> 问及姐夫最近状况,姐夫说,最近承包稻田100亩用来养海虾。我吓了一跳,一百亩地,你们整个陆村不也就300亩地吗,你把承包下来,一个人就占了三分之一,别人不生活了?表姐夫说,那些地反正是空着的,也没人种,土地置换后,地的主人反而能得到实惠,增加一点收入。他说大规模、规范化养殖,也是政府提倡的,而且虾苗、虾食以及虾的销路都是统一配送,人家直接送到田头并收购,所有的物流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他只需要坐在家看管好虾子的成长就行,如有异常,也会有专门的技术人员帮忙指导解决。我也不由地感叹大数据时代,给基层创业者既带来机遇,也带来挑战。如此大笔投入,也需要一定的胆识,可以说是风险与收益并行。</h3><h3><br></h3><h3> 表姐夫与我年纪相仿,据说他是这一代人中很少的自由恋爱的一对,因此,他的婚姻遭受来自各自家庭的强烈反对,最后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小子自小有反骨,常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他也是为数不多没有出去打工或创业的青壮年。</h3><h3><br></h3><h3> 我笑着说,当年就二十亩地的曾姓大户,被打成地主,被斗的死去活来,至今曾家一脉已败落。你这大他五倍的地主要小心啊。表姐夫说,他相信国家政策的延续性。</h3><h3><br></h3><h3> 村里更多的年轻人是佩服他的胆略和魄力,而更多的老年人是持观望或担忧。</h3><h3><br></h3><h3> 吃过午饭,我继续到那个曾经救饥民于水火的曾家粮仓,还有破败的曾家祖屋前,寻古探幽。我想从那些百年前烧制的青砖黑瓦中聆听到历史的回音。</h3><h3> 这时,一对古稀之年的老人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是谁家女婿,老人们释怀,并再次跟我说起这间房子过去的构造,说着这家主人后来的变迁。</h3><h3> 后来一打听,原来是表姐夫的父母,二位老人非常客气地延我到他们的老屋坐一会,我也欣然前往。</h3><h3> 老人们介绍了家里情况,那是满满的骄傲,但是又对儿孙们的未来表示了极大担忧,尤其是表姐夫承包海虾塘的事,他们说,去年有一段时间没有及时处理好虾子瘟情,导致海虾大面积的死亡,成吨的海虾堆在马路边,那实在太揪心了。我理解老人的担忧,但眼下缺少工业基础的乡村,唯一的出路的就是发展养殖业。村里原来有个粮食加工厂,承包人原来挣了一点钱,风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败光了几百万,并欠了几百万。世事无常,我也不知道如何宽解这对老人。</h3> <h3>5、走出陆村</h3> <h3> 中国人的一部现当代史就是一部从乡村走向城市的历史。陆村像千千万万个中国普通乡村一样,几十年来一直是人口迁出地,乡村一直在萎缩、在空心化、在老龄化,振兴乡村在这里依然难以实现。</h3><h3> 上世纪50年代末年代交替之际的大饥荒,使陆村人口锐减。在户籍二元制的年代,从整个60年代到90年代初,陆村的村民想走出去只有三条路,女孩子外嫁,男孩子当兵或考学。农村兵在部队留下来的几率很低,我老丈人成为60年代走出去的幸运者,也让我丈母娘和他们家的三个70后,有幸成为城里人——这种幸运在陆村几乎不可复制。</h3><h3><br></h3><h3> 而爱人大姨娘家的三个男孩子在80年代陆续考上中国顶级大学,成为轰动乡里,甚至全县的重大新闻,老大成为80年代初全县唯一进入清华的理科状元,后来到日本筑波大学留学,后又到美国留学,全家定居美国,如今他的两个儿子都进了美国最牛逼的耶鲁大学。二哥早年毕业于浙江大学电子系,后来一直从事航天测绘工作,定居北京,当年神舟升空,他们这些有功之臣立即受到时任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接见,他们夫妻二人算是把一生都献给了国家,两个双胞胎儿子一直是丈母娘带,如今也考上了与父母相关的专业。三哥算是最差的,但也是兄弟三人做出最大牺牲的、最暖心的一位,早年铁路学院毕业,进入省城合肥铁路局,就一直把父母带在身边,大姨父和大姨娘是90年代陆村最早离开乡村,走进大都市的一对老人。在那个合肥大院里,那些离退休的老人们遛弯吹嘘着各自拿着多少退休金时,我们那位生性好强的大姨父一时无语,甚至很郁闷,因为,他们是在都市里不闻一名乡野农民,但是他们还是靠着令他们祖辈骄傲的三个最有出息儿子们供养,他们比谁都幸福。</h3><h3><br></h3><h3> 严氏三兄弟走出陆村的故事一直激励着小小陆村的后学们。兄弟三人的朋友圈至今还影响着宣城,甚至省城政界、学界和经济界,他们为小小的陆村做了很多的事情,他们凭借当年的刻苦,一己之学,如今回馈社会,福泽乡里,成为他们的舅舅们、姨娘们还有表兄弟姊妹们最大的骄傲。</h3><h3><br></h3><h3><br></h3><h3> 良好的学习氛围在这里蔚然成风。大清早我遇到一位出门的老表,我问他到哪里,他说送儿子到城里补课,我说大过年的,也不让孩子休息,他说,时间紧迫啊,初三就开始到老师家补课了。孩子是他们的希望,考出好的成绩,也不失为走出乡村的一条捷径。</h3><h3><br></h3><h3> 走出乡村的第二个高峰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户口的禁锢有所松懈。宣城的企业也逐渐日暮西山,纷纷停产或倒闭,而一些台资、外资、民营企业相继出现在宣城。这给只有初高中学历的陆村年轻人一次很好的机遇。他们纷纷进入上述企业,逐渐成为这些企业的中高层,甚至垄断了某一行业的主要技术力量或管理层,这些与我年纪相仿或更小的后者,在前辈的关照、提携下,如今都成了这些企业的中高层。他们或继续打工,或自己创业,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们纷纷进城购房,成为城市的建设者,同时也拥有了城市。</h3><h3><br></h3><h3> 那些更小的90后们,也不再延续父辈们的艰辛,他们选择的机会更多,这是一个多元的时代。他们的先辈在一百多年前流落到这块土地的时候,只是高兴于这里的土地是那么的肥沃,种什么长什么,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是早年的开拓者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如今的90后,不再迷恋这最后的土地,他们的父辈、祖辈在哀叹没有人会再去种地了。今后谁来种地——其实,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h3> <h3> <b> 笔者后记</b>:短暂的相聚总有分离。告别陆村的时候,已是大雪纷飞。通过一天的接触,我感慨良多,其实还有很多的人物和事情要写。但我以一个小村庄的前世今生的狭小视角,囊括在这70年,甚至100多年的历史里俯瞰,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们走的如此艰辛和不容易。我们还将如何走下去,谁能给我答案。</h3>